【雁俏】餘雪(幕三-幕五)

×這是一個設定非常古怪的故事,結局前不解密。

×第一人稱的第三者視角,文中的“我”非金光任何一個角色。



幕三


那個自稱“高鴻離”的男人身上的傷,看起來大多是被利刃切割所致,最嚴重的要數當胸那一道,我實在想像不出來,他是怎麼拖着這一身傷上山的。那天他昏睡過去之後就開始發燒,我替他處理了傷口,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也是他真的命不該絕,熬了三天三夜,總算挺過一口氣來,沒過多久,他就漸漸好起來了。


能夠下床的第一天,男人就往陵墓走去。我攔了一路,雖然自覺說服不了對方,但看他長得文文弱弱的,又還是個病人,我豁力阻攔,應當不成問題。哪知道他看起來一副溫文書生樣,力氣卻大得驚人,要不是他重傷初癒,力有未逮,都差點要把我攆開了。我瞧著他一臉蒼白地扶著墓門喘氣,只好走過去支撐著他,“才剛好,小心你傷口又裂了。”


只聽男人輕哼一聲,似是不以為意。我有點不高興,但不好和個傷患過去不去,“你為什麼非得到墓裡去,打擾死人清淨?”


“這墓裡頭沒死人。”高鴻離偏著頭看我,似笑非笑的模樣,彷彿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嘲弄之意。只見他伸手在墓門旁的石壁上摸了兩把,我就聽見機括轉動的聲音,墓中傳來隆隆聲響,好像要活過來似的。我詫異於他怎麼知道這墓門的機關,我從前只見過父親擺弄過一次,還記不大清楚。


對我的驚異,他絲毫沒有意外,看了我一眼,便說道,“你連這兒是南山都不知道,對這墓想也是一無所知。”


“我父親走得早,還未來得及教我罷了。”這人明明還要我撐著他才有力氣往墓裡頭走去,也不知道眼前得意洋洋的樣子是要給誰看。高興的是,黑暗中我也瞧不真切他的表情,自然不需要想像他耀武揚威的臭屁模樣給自己添堵。然而我到底得承認,高鴻離對這墓的了解,比我多得多,墓門開啟後,外頭的光線照不進腳下那條深不見底的甬道,全憑著他摸索着墓壁前行。到了一處,連最後一絲光芒都被吞沒的地方,他忽然從懷裡摸出了火折子,藉著一點火光,我才發現我那邊的石壁上有個架子,架子上放著盞燈,似乎正是為入墓者準備的。


“這是墨家鉅子墓。”高鴻離點了燈,一邊扶著我,一邊掌着燈,往墓道深處走去,“你知道墨家嗎?”


“諸子百家之一,好像先秦時期就開始沒落了吧……如今還有墨家弟子嗎?”


高鴻離微微勾起嘴角,我看著他不像在笑,倒像在諷刺我這個呆瓜白痴似的。“墨家薄斂葬,歷代鉅子又皆是不得善終,為了後人有地方憑弔,便建了這鉅子墓。這裡頭不收斂屍骨,每一代鉅子死後,由墨者或弟子為其點上一盞長明燈,茲作紀念。”


“你千辛萬苦來到這兒,就是為了給那個死去的鉅子點一盞燈?”


男人沒再說話,他甚至沒再看我一眼。我扶著他一路走到主墓室前,墓門兩旁立著兩座青銅鶴燈,高鴻離前去將那兩盞燈點上之後,不消片刻,我又聽見墓中機關運轉的響動,眼前墓門,緩緩升起。只見內中一室通明,一盞又一盞永世不熄的長明燈,分立兩邊。墓門所對的墓壁上,掛著一幅畫像,畫像前尚有一張書案,案上的燈卻與其他的長明燈都不一樣。


它沒有被點上。


“他是誰?”我看著那卷泛黃畫卷中的人,衣著打扮不似今朝,猜想他或許是墨子。可惜高鴻離沒有回答我,他掙開了我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到其中一邊的架子盡頭。架子後的那面牆似乎有個凹陷處,我就看著高鴻離伸手進去,從裡頭掏出來一個與旁邊架子上的長明燈一模一樣的銀色燈盞,小心地安放到那個架子最後一盞長明燈的後頭,慢慢地將它點燃。


鮫油膏燃化時冒出的裊裊青煙,似乎將他整個人籠在其中,火光映著他的臉,明明滅滅,模模糊糊,他支著架子斜斜地倚靠在那兒望著那盞燈,我卻不知為何,竟彷彿覺得眼前站著個死人一般。那種瀰漫在他身畔的絕望,要比燈影下的黑暗還要來得沉鬱。壓得人幾近要窒息。


幕四


沉默半晌,高鴻離彷彿是動了一下,我生怕他又要暈過去,伸手要去扶他。沒想到他依舊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那盞燈,好像那不僅僅是長明燈,而是他的什麼人。又過了許久,我站得都有些累,男人才真的開始動了,他捏著我的肩膀,大半重量都支在上頭,壓得我肩頭發疼,“替我辦件事。”


我掙了掙,不甘示弱地瞪他,“你先鬆開點,我被你抓得痛死了。”


高鴻離眨了眨眼,慢慢地鬆開了手,整個人又懶洋洋似地半挨靠到身後的架子上,我懷疑這會兒他是不是有點暈眩,便只得把手遞過去給他攙着。這回他倒沒有無動於衷,毫不客氣地握住了我的手臂,又道,“你幫我送一封信到迴龍鎮的豐記錢莊,交給一個叫高乾的人。之後你取道相連的永樂鎮,在那兒住一晚再回來。”


“這兩個鎮子連在一起,我要怎麼分?而且豐記錢莊長什麼樣,我可不一定知道。”


“你不認字?”男人好像愣了一下,雙眼微闔,片刻後便說道,“我教你認這幾個字,你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就去送。”


“那你能教我認別的字嗎?”我瞧他滿腹墨水的樣子,應當學問不淺,“你還讓我幫你做事呢,哪能這樣騙小孩子白乾活的。你要教我讀書識字,我才答應替你送這封信。”


我看高鴻離牽動了下嘴角,大概是他最接近笑容的一個表情了,可惜稍縱即逝,他隨後就恢復了往常那副冷酷散漫的模樣。但他到底點了點頭,“也好,我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就當打發時間。”說著,他捏捏我的手臂,示意可以離開這裡了。我一路扶著他走出主墓室,眼看著他吹滅了石門邊上的那兩盞燈後,石門又漸漸落下,高鴻離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最後一絲燈光湮滅在縫隙之中,他才肯挪動身子。


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大膽問他,“墨家鉅子有這麼不好當嗎?那麼容易就又死了?我記得前些年,我爹才給別的人開過墓。”他舉著油燈,緩步踏出,倒沒有低頭回應我的問題,我禁不住又問道,“這一個鉅子和你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的弟子呢?還是墨者?”


許是我問題問多了,高鴻離有點不耐,側過頭厲了我一眼,才又繼續往墓室外頭走去。


一路上,他再沒有回答過我任何一個問題,問到後面,我也懶得再問了。


反正,這些又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幕五


高鴻離果真如他所答應的,開始教我識字,並且不像我暗地裡揣測的那樣,先從“迴龍”“永樂”或者“豐記”這幾個字教起。而是從千字文開始教我,一邊教我認字,還一邊給我做蒙學。他不是個耐心教授的老師,卻不會對我惡言相對,若當真受不了我的愚笨,那一整日他都不會再與我說話,彷彿連見著我都玷污了他呼吸的空氣。


他不講課的時候,我只能做他佈置的功課,而他將父親留下來的書本筆記全數翻出來,一本接一本地在旁翻閱。功課做得累了,我抬頭去問些墨家的事情,一些他會簡單說與我聽,但大多數時候,高鴻離始終閉口不言。好像我壓根沒資格知道這些事。


也許是他看起來到底不似惡人,對我也算授課先生,我自覺同他親近了,終於又敢來問他,如今的鉅子是誰?高鴻離不冷不熱地瞥了我一眼,合上了手頭的書卷,“你怎麼不先問問上一任鉅子是誰?”


墨家的傳承,高鴻離曾三言兩句粗簡地向我說過,我當時就猜,他不是那個死去的墨家鉅子的弟子,也定然與他關係匪淺。不然,像這樣應當秘而不宣的事情,他隨口說來,好似多尋常一般,實在怪異得很。


“我對已死之人不感興趣。”


殊不料,我的這一句,卻讓高鴻離笑了。他歪著頭,盯著我,“你不像守陵人。”


“我就是守陵人。”


“我的意思是,你與上一任守陵人,可真不像父子。”


“你認識我父親?”


高鴻離把書卷往旁的案頭上一擱,整個身子都懶散地倚靠在榻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曾有數面之緣。”


“不過數面之緣,你又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樣的人了?”


“難道朝夕相對,你就能清楚你的父親是什麼人了?”他低垂雙目,恍若毫不在意地微微勾起嘴角,情態間,有種說不出的譏諷之意,溢於言表。“你可知,他其實不是你的父親。”


“你胡說!他怎麼就不是我父親了,你知道什麼!”這話我是吼得心虛,可我又真的生氣,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氣高鴻離,還是氣那個對我還不如高鴻離對我親近的寡情“父親”。彷彿這就是最正確的答案,然而我又不想去相信這個理應早就明白過來的事實。


“信與不信,何不等你真的識得了字,自己再看?”男人順手一指旁邊堆滿了宗卷的箱子,聲音低沉得如同誘哄,這是第一次,我覺得他那雙淡漠疏離的金色眸子,流露出的半分譏笑,殘忍得毛骨悚然。


我咬咬牙,決定不理他的妖言惑眾。重新低下頭去,開始寫我的功課,可是,到底半個字都抄不下去。


一瞬間,我忽然沒了想要讀書識字的興致。


高鴻離似乎並不意外,他心安理得地跟我說,若是學厭了,就出門散散心,也是時候替他去送那封信了。於是,我匆忙地認了那幾個關鍵的字,拿了他給的銀兩,糊里糊塗就出了門。走到半途,我才驚覺,這豈不是順了那男人心意,叫他陰謀得逞了嗎?


可我已經不好再回頭了,只得乖乖替他先辦完事。原先我還擔心路上興許會遇到什麼阻攔,或者回程會有人來殺人滅口什麼的,事實上證明我確實想多了。取道永樂鎮以後,我聽男人的話住了一晚才迴轉南山,一路安逸,竟真似出門散了個心一般,這樣,我反倒不好怪他故意設計我了。


然而,待我回到山上時,本應在屋裡待得好好的高鴻離,卻不見了。


=

本來還以為今天能寫到這個設定中一個我非常非常非常想寫的,除了結局之外最想寫的一個部分,結果還是沒能寫到。只好明天再繼續了…………

故事會隨著兩個人的交流逐漸展開,但“我”的視角是有限的,所知亦是甚少,所以一些“我”的想法並不代表實情。如果大家要猜的話,記得小心不要被誤導了哦。提示就到這裡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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