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蒼離/俏如來】驚蟄(完)

對默蒼離逐條逐條說明了往後的策略排布,俏如來抬頭望出窗外,發現不知不覺兩人竟已講到夜深。今夜的月色朦朧,天邊掛著稀疏的幾顆星星,穿行在雲層之上,黯淡地閃爍著點點光芒。血色琉璃樹籠在一層薄薄的霧嵐之中,垂掛的琉璃珠子模糊成了片片虛幻的微芒,半空中瑩瑩地流轉著光彩,奇幻又旖旎。


他想著,該是時候向默蒼離請辭了。正要回頭,默蒼離卻已率先開口,“夜深了,今晚你就留下吧。”


幽幽的一句話,若非屋內實在靜得出奇,俏如來都以為不過是錯雜在風中的錯覺。與宮本總司不同,默蒼離對待弟子的態度絕對稱不上溫和,甚至有時候色厲言疾得讓俏如來都情不自禁地覺得自己實在太蠢太愚鈍了,令對方失望透頂。儘管他的這位師尊在教訓人的時候也並沒有多麼暴躁如雷,而素來都是冷冷地盯著人,一雙沉若靜水深淵的眸子瞧不出任何情緒,他說話也從不提高音調,柔聲細語的,卻字字句句,皆是鋒銳見血的凌厲。


他倒是有些習慣了默蒼離嚴厲的作風,在他身邊無不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又哪裡做得不對了,惹他失望。如今默蒼離的口吻雖是冷淡,言語之下卻隱含著淡淡的關懷之意,竟真的叫他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俏如來不敢怠慢,低眉順目地應了一聲,便轉身要去收拾旁邊的那張軟榻。默蒼離的屋子布置簡單,大抵是一人獨居,內裡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外頭就是書房,中間只隔了張屏風和一道簾子。書房看起來也不像一般書房,倒像和廳室共用的,靠著簾子處的地方,還不倫不類地擺了張臥榻,但尋常時候上頭對著些典籍,應當不是給人用的。


見他動作,默蒼離又道,“不必收拾了,床夠睡。”


這下,他倒真的被驚嚇到了。似乎沒聽明白似的,急忙扭過頭去看默蒼離,那人就坐在燈下,姿勢都沒有變,垂著頭,慢悠悠地擦著手上的鏡子,眼也不抬,彷彿剛才那句話只是俏如來的幻聽罷了。然而,當他真的愣著站了好一會兒,默蒼離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眼底無波,“沒聽見嗎,還不去梳洗?”


“是,徒兒這就去。”唯恐自己的拖延,耽擱了默蒼離的歇息,俏如來連忙回身退了出去。屋後就是廚房與澡房,只是平時不見默蒼離開灶,燒柴生火一般都是溫熱著澡房裡那口小池子。俏如來以前就聽冥醫說過,默蒼離好像喜歡泡澡,所以整個住處修得最舒服乾淨的便是澡房,還特別仿造過宮裡燒火龍的溫泉池,將洗澡的地方建着這個模樣。


雖說俏如來著實不認為默蒼離會有什麼特殊的喜好,但誠如冥醫所說,澡房看起來確實乾淨舒適。裡頭的水好像還是引得活水,飄著股素雅的草香味,如同某些個藥材混雜其中,想來也許冥醫也為這個池子出了分力。他泡在裡頭,不過片刻,便覺得全身舒暢,好似徹底洗卻一身風塵與疲憊。他在內中泡得昏昏欲睡,一時驚覺睡意臨身,倒比平時還要懶怠些,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心虛和罪惡,只好急忙從池中起來,趕緊打理好自己。


等他再回到房中的時候,默蒼離已經卸下頭冠,脫下外袍,一頭長髮披散下來,看起來不復平日裡一絲不苟的嚴肅的模樣,反倒添了幾分倦懶的溫和。俏如來見狀又是一怔,便聽到默蒼離冷淡地說道,“你,睡裡面。”說著,他丟下俏如來一人留在原地兀自出神,自己往屋外走去了。


俏如來半晌回過神來,卻免不了仍有些如墜夢中地往床上走去,默蒼離已經鋪好了枕頭與被褥,看起來是以前備下的,前些日子應是拿出來曬過,俏如來將自己埋入其中之際,像是浸在了充滿陽光的氣味中。他翻過身,直直地望向床帳的頂端,心裡一陣茫然。


倒是不曾與他人同榻而眠,只是默蒼離不一樣。這樣的不一樣,卻又和宮本總司的不同。若是換作宮本師尊,怕是俏如來就不用像此刻這樣忐忑,他一樣敬慕兩位師長,但對著默蒼離,始終多了一分難以明說的敬畏。師徒之間,時常有股莫名的生分,全因其中那不敢逾越的距離。


不能說默蒼離高不可攀,他雖不親切,然而俏如來仍是明白他嚴酷之下始終包含著的希冀與期望。恐怕正是這份責之切,叫他半分都生怕辜負,在默蒼離身邊,難免常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兩人不曾有過想今夜這樣的親密與靠近,儘管默蒼離仍未回房,俏如來仍鼓譟不已,輾轉難安。也不知道這漫漫長夜,將要如何度過,最怕不是難以成眠,倒是擔心驚擾了對方的睡夢。


就在他心緒紛雜,惴惴不安之際,默蒼離推門而入。他順手落下了門鎖,帶著一身水汽氤氳回到床邊,俏如來被嚇得差點兒要起身相迎,又覺得驀然坐起似有不妥,只好睜著眼睛,看著對方,“師尊。”


大概夜已深,默蒼離難得有些鬆懈,眉目間竟舒緩了不少,目光也不如平日銳利,反倒添了幾分柔和。只見他低頭應了他一聲,隨即吹滅一旁多寶格上的燈燭,便上了床。


床足夠兩個人睡下,還有些多餘的空隙,但俏如來仍是覺得在他身邊躺下的默蒼離實在靠得太近了,不僅是平緩的呼吸,或是那淡淡的皂香,都像糾纏着他,讓他半點都不敢動彈,四肢僵硬得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擺,連呼吸都擔心驚動了對方,差點要摒息以待。


黑暗中,沉默莫名使人煎熬,俏如來傾聽著身邊人平穩節奏的一呼一吸,手足茫然無措。忽而,默蒼離彷彿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睡吧。”


淡薄得如同一聲嘆息,恍惚中有些不大真切,卻依舊直直地撞入了他的心房。一下子,那些紛亂擾人的思慮,好像隨著這樣一句平淡無奇的話,全都沉寂了下來。渾身上下緊繃的神經,竟也漸漸地放鬆下來。


俏如來依言合上眼,頓時一陣睡意襲來,不一會兒,竟真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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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夢無擾,難得一夜好眠,俏如來醒過來的時候,床鋪的另一邊已經空了。尚存些許餘溫,看來默蒼離醒了有一陣。


訝異於自己昨天晚上居然睡得這麼沉,早上對方起來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察覺,俏如來實在感到慚愧。想著自己既尊默蒼離為師,有事也當弟子服其勞,卻沒想到竟然比師尊起得還晚——一旦想到這兒,俏如來連忙起身,穿戴整齊,才出了臥室。


撩開簾子走出去,就看見默蒼離還坐在昨天的那個地方,桌子上擺著兩碟包子和兩碗清粥,他卻尚未起筷,也沒有如同往日那般低頭擦拭着那面銅鏡,倒像是單純地看著窗外的日頭出神。俏如來見狀,更是羞愧不已,臉上火辣辣一片像是燒起來似的,“師尊,徒兒起晚了。”


聞言,默蒼離只是轉過頭來,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洗漱完就來吃早飯。”


“是。”說著,俏如來恭身退了出去,洗漱完畢才又回來。默蒼離依舊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似乎真的僅僅為了等他。俏如來驚得急忙入座,恭謹地說道,“師尊,吃早飯吧。”


“嗯。”默蒼離這才起筷,頓了頓,又接著道,“你事情很多,就不要再耽擱,吃完早飯便離開吧。”


“徒兒明白。”他倒不是第一次與默蒼離一同吃飯,但許多時候還有冥醫在場,印像中默蒼離從未下過灶,也不知道這頓早飯怎麼來的。默蒼離雖對吃食不怎麼挑剔,仍有自己的口味,俏如來觀察過一段時間,看他動筷的架勢基本上就摸索得出來桌子上哪樣是他更愛吃的菜式。往往這種時候,他便會盡量少吃些,好讓默蒼離能多吃點。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知悉,然而,默蒼離觀察力驚人,再微小的細節也絕不可能遺漏。見他不曾提及,俏如來便當作是師尊默許了他的行為。


兩人默默無言地吃掉兩碟包子之後,俏如來本想著要收拾收拾,默蒼離又看了他一眼,話未出口,他就想起,方才師尊才提醒他不要多耽擱——眼下他這舉動,顯然又是多餘而不智的行為。不待默蒼離開口,俏如來就乖乖放下了碗筷,施禮告退。


臨別的一眼,是默蒼離依舊坐在不遠處,神色淡淡地望著他,眼底不見情緒起伏,再尋常不過的,屬於默蒼離的眼神。俏如來卻莫名覺得,師尊實際上遠遠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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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屋子,血色琉璃樹下,俏如來就碰到了冥醫。雖說他時常會出現在這兒,但今日也未免有些早了。饒是感覺有些怪異,他仍上前去跟對方打了招呼,“冥醫前輩。”


“你起來了啊。”冥醫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他似的,“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我還擔心那個默啊蒼離讓你一宿沒睡咧。”


“冥醫前輩說笑了,昨夜師尊見天色已晚,才留下俏如來,並非要我一夜都為他詳述日後安排。”


“我知道啊。不然他怎麼一大早還叫我給你包子?”說道此處,冥醫露出了一副“我真歹命”的埋怨表情,“你師尊可真會使喚人,說什麼年輕人不吃那麼清淡,還特地讓我起個大早去排隊買那個什麼蟹黃包子……話說回來,好吃嗎?平日蒼離都只吃素菜餡兒的,我都還沒吃過蟹黃包子咧。”


話音未落,俏如來就禁不住感到窘迫,他倒是清楚默蒼離平日裡向來不近爐灶,卻萬萬料想不到今日這早飯居然還是特地囑託冥醫帶來了,看著眼前人煞有介事地抱怨,他也自覺無可反駁。


與此同時,他又不禁心頭一暖,知曉默蒼離為人並不輕易將關心外露,但是,這些暗藏起來的點點滴滴卻始終彌足珍貴。


甚至一轉眼,多年後,給他買包子的,陪他吃包子的人,都早已不在了。他竟又無意之中再次吃到了同樣味道的蟹黃包子,儘管個中滋味已是不盡相同了,俏如來猶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早上,自己曾笑著對冥醫說道,『這是俏如來吃過最好吃的包子了。』


完。



我好久都沒夢到教授了,除了最初他離開的那會兒。沒想到昨天居然又夢見了。其實我不太會寫教授和俏俏這對師徒,儘管我特別喜歡這對師徒,但我認為他們的關係以及故事在劇裡已經全部說盡了,作為旁觀者倒是沒有什麼可寫的了。若不是夢見這麼一段特別溫馨又特別難得的時光,我大概恐怕也不會提筆。

教授是我真正入金光坑的裡頭,之前多少人用多少角色來勾引我,我都十分堅決地拒絕了,直到遇見教授。然而,要我說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卻始終不好形容。借著劇中人的側面描述,基本上可以概括,教授是個情感藏得很深的人,並且,即便他再重情,他都是個理智大於一切的人。我曾經在和基友聊天的時候提到,他和俏俏都是殉道者,不同的是,俏俏對於事情的判斷,做不到絕對的理智。他沒有辦法如同教授那樣“完美”,恰是這樣,我認為教授才會選他。教授從來沒有打算再成就一個默蒼離,他所成就的那個人,由始至終只有俏如來。那一劍過後,這對平日裡看似疏離的師徒,終於真正心意相通,幾近是他們最靠近彼此,親密無間的時刻。

俏俏不會走上教授的路,這一點我猜教授也料到了。也許這就是教授所希望的,他為他鑄計,鑄智,到鑄心,無一不是用心良苦,情深意重,最後留下一紙無字書,卻猶如千言萬語,盡在此心。當然,這不能掩蓋教授仍然是一位非常嚴厲,非常需要堅強心臟才能承受的師尊。但我還蠻喜歡這一點,想著當初大學要能夠遇上這樣一位導師,也許許多事情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我非常喜歡教授和俏俏這對師徒,正是因為太喜歡了,沒有辦法想像這兩個人師徒之外的任何關係。我想,“師徒”二字,就最足以足夠涵蓋他們所有的關係了。

謹以此文,獻給我最愛的他們。

“驚蟄”此題,說的不是教授,也不是俏俏,而是我自己。用的不是二十四節氣的意思,而是麥浚龍的一首歌。歌詞大概的意思可以概述為,一份感情藏得再久,也有再次萌芽點燃的一天,一如我對他們。

——『泥塵下愛如螻蟻心難藏/沒法隨回憶一起殉葬/隔世情緒又萌芽怒放/難耐碎雨重降驚雷重光/心碰撞/火氣旺/燒不干』<——偷偷講,我覺得這首歌感情上蠻貼合雁默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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