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逍遙】少年壯志不言愁(片段)

神毓逍遙扒在桌上,昏昏欲睡,又看了身旁坐姿端正,提筆揮墨,認真專注的君奉天一眼,覺得這書案上的燈實在有些黯淡了。他慢悠悠地挑了挑燈芯,又往旁邊香爐添了點香料,一邊替君奉天碾著新墨,一邊百無聊賴地打起了哈欠。

“困了就去睡。”

“陪陪你。”

“哼。”君奉天心想,現下裝什麼溫和體貼也未免太遲了些,若非這人日前連玄尊的課都敢開溜,今日他用得著幫他抄經嗎?想想也是他對神毓逍遙到底太心軟了,這種有一便有二的事情開了先河,那人得寸進尺從善如流,更可怕的是他簡直如同鬼迷了心竅似地,已然認命地幫了一回又一回,都不用事後回想,眼下這一遍又一遍重複的經文就足夠叫他打從心底里覺著自己究竟是不是有病。

可是他偏偏最見不得就是神毓逍遙事事皆不上心的得過且過的態度,連玄尊的懲罰他也全然不放心上,彷彿根本不當一回事。經文隨便抄抄就敷衍地交上去了,第一次還氣得玄尊大怒,罰他重寫,神毓逍遙覺得這事實在無聊,就誆了他幫忙。想不到,先河一開,往後就再無他後悔的餘地了。

他看不過眼,都不消神毓逍遙哀求到他頭上,就咬牙替了他,權當是複習課業。

神毓逍遙有時候還大言不慚,笑話他日子過得太認真,容易老。君奉天大怒,心道,這還不是你爛泥扶不上壁的緣故,否則堂堂雲海仙門的大師兄竟當不成玄尊屬意託付的人,也就神毓逍遙這等沒心沒肺之輩能夠泰然處之了。換作是別人,哪能不滿心悔意,奮發圖強,力爭上游啊?

『有奉天不就行了。』他還記得神毓逍遙聽聞玄尊有意傳位君奉天的流言,竟不過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待他氣急了,才滿不在乎地輕輕一笑,『你原就覺得比我更得玄尊青睞,雲海仙門日後有你擔着,我自是樂得逍遙。』

他雖笑得隨意,說得卻是認真,君奉天心高氣傲,自是不屑他如此相讓,非要與他比上一場。神毓逍遙歪著頭,眨了眨眼,神情無辜,『何必麻煩,你可是君奉天,雲海仙門上下都知道你能擔此重任,玄尊自是清楚,才有這個意思。而我嘛……自是最了解不過的人了,你真的很厲害,師兄比不上你。』

“……師兄問你話呢,奉天你怎麼就走神了?”

君奉天回過神,燈下神毓逍遙的神情倦懶,垂下的眉目有幾分恹恹,想來是實在困得厲害了,沒話找話,醒醒神。他沒聽見方才這人說了什麼,便又聽見他問道,“你說,日後你繼承了‘玄尊’之位,能不能免了我的早課?”

“最好經論,道場也一併取消了,讓你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後下山打酒?”

“知我者,莫若奉天也。”

“想得美。”君奉天冷笑一聲,“我若當了玄尊,就讓你把這些年讓我替你抄的經文全補回來,仿著我的字,抄個十遍八遍,抄不完就別想吃飯。”

“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覺得我就是對你不夠狠,現在才還會坐在這兒。”說著,君奉天不再理他,專心致志地埋首抄經去了。


“喂,醒醒。”看見趴在石桌上直接睡過去的天跡,大漠蒼鷹多少有點氣惱,一半是為了他們這些人全被眼前人一張嘴點得四處奔忙,這人卻在這裡大夢春秋不知時日,一半卻為了他的傷體憂心,若是換作平時,天跡絕對不會這樣毫無防備地倒下。“要休息就回房裡去,在這裡也不怕傷上又添病,給我們製造麻煩。”

“多謝神鵰兄如此關懷了,我只是這些天忙著到處跑有點累,才一不小心看書看睡著的。”天跡起了身,臉色卻不見好,他甚至有些恍神,隨意地翻疊着散落一桌子的古卷典籍。大漠蒼鷹知道他是忙於神州災劫,又被地冥算計,眼下傷患未复,力氣不濟,連打起精神假裝一下的精力居然都沒有,神色懨倦,一雙眸子冷然,不見悲喜。

他只好幫著他的忙,整理收拾,卻瞧見其中夾了一頁,是無關的道經,看似天跡的字跡,力透紙背,比之蒼勁三分。而且紙張泛黃,已是有些時日了,大漠蒼鷹一時好奇,多看了兩眼。

“這是從前玄尊罰我抄書時,奉天替我抄的,沒想到這裡還留了一張。”

“你連這個都讓他替你?”大漠蒼鷹簡直大開眼界,覺得神毓逍遙這個人實在不可理喻到了極致,同時也覺得君奉天大抵對天跡也是真愛了,這麼多年,竟能忍得下他,還任勞任怨,眼下更是變本加厲。怕是哪天天跡若真的不幸病倒了,他的事,君奉天大概也就是一聲不吭就接手過來,說不定做得比他本人還順手。

“奉天從前雖然心比天高,卻也是個性子極為認真的人,自是見不得我懶懶散散的樣子。我哄騙他替我抄經,不過輕而易舉。倒是他,儘管知道,也生氣,不過還是一絲不苟地完成了。”神毓逍遙低眉斂目,似是十分懷念,“以前對他,我總是放心的,覺得他能將事做得很好。”

“難怪你這麼會忽悠人幫你做事,原是從小時候就培養了這麼個懶人胚子。”

“哈。”神毓逍遙抽過了那頁經卷,放到了另一邊,又道,“我方才夢見奉天了,那時候他在抄經,我陪著他,那時候我困得要命,只好找他說說話。”

“他定不想搭理你。”

“是啊,他又氣又煩,想趕我走,我不肯。”神毓逍遙想了想,笑道,“他那時候還會向我抱怨,甚至恫嚇我。”

“……”

“可我還是很高興的。”男人沉默了一陣,指尖輕輕地摩挲着經文的邊緣,有意無意地擦過了上頭的字,卻生怕模糊了字跡,不敢用力,“當初我覺得,玄尊屬意奉天,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這麼厲害,事情全都能辦得很好,自是能夠擔下重任,不負眾人期望。而我,有了他,自然能不負‘逍遙’之名,餘生盡付山水林間,一柄劍,一壺酒,暢然快活,瀟灑自在。”

“現在呢?”

“神鵰兄,你見過繃緊弓弦的弓嗎?全力一擊,下場便是弦斷弓折。”神毓逍遙看似玩笑,卻也十分悵然地說道,“我當然希望事事都能指望奉天,可是,我怎麼敢,又怎麼能?如今,我倒是想他一世平安喜樂,自在逍遙,又覺得若連他都不在,這江湖太大,我一人未免寂寞無聊。”

大漠蒼鷹見他這樣惆悵,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天跡本就少有這樣吐露真言的時候,他總是瘋瘋癲癲,嬉皮笑臉,好像世上本無傷心事,不過庸人自擾之。然而相處多時,他知道天跡人前歡笑,獨自一人卻未必如此,只是他總愛藏著掖著,吞落的苦楚與煎熬也一個人默默忍着。

說來,這一點上,君奉天倒是與他極為相似。

這時,天跡醉逍遙一甩,忽而站了起來,“所以,我決定去昊正五道找奉天了。”

“什麼?”

“我不說了嘛,弓弦繃得太緊會繃斷,我這就去那個無聊的儒門拉他出來放鬆放鬆。”天跡兀自說得真切,叫大漠蒼鷹一時不知道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就看見他抬步欲走,一臉興奮,“我以前常常拉奉天下山釣魚燒烤,前些日子我喊他來仙腳開轟趴,結果他還不願意,今天說什麼我都要他陪我去釣魚。神鵰兄,就煩你照看此處了,我這就來去了——”說著,都不給人反駁的機會,便化光而去。

這一刻,大漠蒼鷹竟有種萬分想要打死那一瞬間真心搜腸刮肚想著詞來寬慰天跡的自己——當然,他更想揍死的是,那個浪費完別人表情就開溜的該死的天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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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天寫不完《醜奴兒》下篇我氣得想隨手寫個段子捅刀的,結果發現天跡真的沒法真情實感認真捅刀,逗比性子竟然一下子扭轉了這刀。可以的,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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