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俏】殊途(幕七)

幕七


俏如來端著煎好的藥,站在房門前時,就聽見裡頭傳來交談的聲音。想必是自己走開後,閔紹前來找雁王,有事相談。


隔著房門,他聽不清楚嗓音低沉的雁王說了些什麼,正猶豫是否應該推門而入之際,閔紹似帶埋怨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他們怎能如此行事,豈非陷殿下於不義!”頓了頓,他又飛快地補充道,“幸得當時崔浩元來找我時,我便斷然拒絕,原覺著這事多有不妥之處,再怎麼說,越王也是殿下親自下詔欽點的繼位之君,尚無證據,就說越王謀害了殿下,叫人如何相信。我那時還怕是其中有個什麼誤會,勸他們勿要意氣用事,哪知道,符朔竟是這般狼子野心,妖言惑眾!”


大抵是雁王寬慰了兩句,閔紹雖仍有憤慨,罵罵咧咧了幾句,卻也總算勉強鎮定了下來,恭順地說,“殿下就安心在這裡養傷吧,待身子好了,我自有路子帶你到上京。那時等你入宮見了越王,他自然就清楚您絕非引起禍事之人。最近被這些賊子攪得不太安生,各處地方風聲鶴唳,我看越王開始應是信著殿下,但事到如今也迫不得已,誰都不願意才休養生息了那麼些年,又再和自己人打仗。殿下,您也要體諒他,別鬱懷在心。”


站了這麼一會兒,俏如來不好意思再隔門偷聽下去,只得叩門提醒,誰料閔紹居然親自來替他開門,見他捧著溫熱的湯藥,連忙接了過來,給屋內的雁王送去。他瞧著對方這般殷勤,不好當場推拒,就跟在閔紹的身後,入了內室。


上官鴻信靠坐在床上,閔紹特地命人拿來幾個鴨羽填的鬆軟墊子,好叫他坐得舒服些。如今他雙手端著藥碗,送到雁王的嘴邊,那一臉殷殷切切的樣子,好似能夠侍奉上官鴻信,便是此生天大的福氣一般。不由得叫俏如來實在好奇,當年的羽國仁君究竟是何模樣,多年以後,新君登位,他在羽國依舊還能威名不墜,頗受推崇。


可惜,他知道,此生恐怕都是無法再見昔日的雁王了。一時間,竟生出了莫名的嘆惋。


他出神之際,雁王忽而說道,“跟著我們的人,隨時可能追到此處,留在閔家莊,終究不安全。”


“殿下放心好了,閔家莊的落處極為偏僻,這塊地方出入只有一條路,周圍都是山。你們那日穿過來的那座山,往常都沒人進去的,若是他們那夜沒跟上,眼下怕是也尋不著了。就是住這兒的人,進山都要迷路,一般的都只走到山口處便不敢深入了。只有個別獵戶,天氣晴好時,還能走得深一些。”閔紹比劃了一下,手舞足蹈的,在雁王面前,他好似仍是初出茅廬新參軍的傳令官,不像經營個大莊子的衣食老爺,“說來真僥倖,你們原先過來那地方,雖和我們這裡看似只隔了座山,但真要從那頭到這頭,馬車都要走上好幾天。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這山脈走勢的巧妙,怕是殿下洪福齊天,冥冥中自有神佛庇佑。”


聽罷,雁王哼笑一聲,卻沒有說話,倒是回過神來的俏如來,不禁問道,“你說平日里這山沒人進去,可那日我卻在山里遇到了這兒的農戶……”


“你說這事啊。”不待他說完,閔紹便搶了白,只見他輕蹙眉頭,倒不像方才那樣活潑直率,有了幾分家主的模樣,“這幾年收成一直不大好,羽國乃苦寒之地,糧食不易種活,是以賦稅向來輕減。但這一年來,反王勢力日漸壯大,又頻繁鬧事,不得已,各處都上調兩次稅賦了。交得多了,留給自己家裡吃的自然就少了,農戶們坐山吃山,這半年出入倒比往年頻繁了許多。”


“朝廷不易,百姓卻更苦。”俏如來眉目低垂,攥緊了手中的琉璃佛珠。


“是啊,好不容易掙得個太平盛世,我們這些人,哪還願意打仗啊?”閔紹說著,又再次神色忿忿,恨道,“符朔假借殿下名義,說什麼帶兵勤王,實則不過是叛逆謀反。深知殿下為人的,誰又不知,雁王昔日,如何為羽國鞠躬盡瘁,平定內亂,還大好山河一片海晏河清?我等自是相信,殿下寧可身死,都決計不願看見羽國再陷禍亂。”


閔紹說得擲地有聲,俏如來不禁往雁王身上望去,只見他神情淡漠,偏頭看向閔紹的目光,不帶半點的溫度,他聽著自己的故事,卻好似在聽一個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一般,冷漠得無動於衷。俏如來眼神不自覺地一黯,暗自慶幸閔紹正兀自慷慨激昂,沒有瞧見雁王這般冷淡,否則心裡也不知會如何作想。


他只好岔開話題,轉而問道,“越王是個怎麼樣的人?”


“越王即位這些年,無甚建樹,卻不失不過。原先大多的政策方略,都延續了殿下從前留下的,朝中和地方,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動。反王勢力的崛起後,除了加重了賦稅之外,倒開始了逐漸著手一些改革。據聞不久之後,要頒布新政,可我也是聽說,作不得準。我看如今對越王最重要的,還是先要拔除動亂禍患的源頭罷。”


“你覺得呢,雁王?”


“除卻有些自負以及頗好面子以外,我決定選他時,他已經足夠擔得起一國之君的擔子了。”在手邊放得有些涼的湯藥,異常苦澀,雁王擰著眉頭喝下以後,將空碗遞給了一旁候着的閔紹,又說,“我有些困乏了,想同我師弟說兩句話再去歇息。”


“殿下千萬保重身子,午膳我命人晚點送來。”閔紹識趣地收起盤子和藥碗,正準備退下,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後,落到俏如來身上,又接道,“雖說閔家莊地處偏遠,追擊殿下的人一時鞭長莫及,但終究人多嘴雜。不得已,還請二位盡量待在這院子裡,不要輕易露面。餘下的,交給我去安排便是。”


“是我疏忽了,抱歉。”


“公子也是掛心殿下,在下明白的。”說著,他便悄然退下。


門扉重新合上後片刻,確定腳步聲已遠,俏如來才回過頭來,盯著雁王,“關於越王,你猶有未竟之言。”


“權力和慾望最能腐蝕人心,身為墨家鉅子,你不應當才是最了解的人嗎?”


“你果真早知如此!”


“我當時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上官鴻信不以為意地說着,眉間一點笑意,似含無盡的譏諷,“何況,我這不是就來善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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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早的飛機到上海,所以只有一更。

接下來幾天都會在上海浪,估計沒有更新了。

來不及給俏俏灌猛藥真是可惜……【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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