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俏】文殊(番外一)

番外一·情不知所起


在黑水城中轉了一圈,缺舟一帆渡遠遠地望見俏如來一人獨立藤花架下,一副靜靜沉思的模樣。這般沉默寡言又若有所思的樣子,一路上也不算少見,俏如來總是心事重重,又不輕易與旁人分享。缺舟無意上前打擾,正欲離去之時,就看見雪山銀燕緩步而上,似乎要與俏如來說些什麼。隨即,他腳下步伐一頓,便停在了原地。


缺舟也非有意窺視,卻好奇這對兄弟的相處,俏如來平日待人接物,進退得宜之餘,其中多多少少帶著下意識拒絕旁人親近的疏離。如今他與銀燕雖是互相關心,俏如來仍十分克制,即便是親兄弟,在他這個旁人目光看來,居然也都不像尋常兄弟那般親密。


他倒不是不了解,智者千慮,心思百轉,情緒外露容易成為破綻,俏如來身在局中,自是得步步為營。而且,像俏如來這樣的人,眾生苦莫如一人苦,一顆心堅定持道,始終都是受得住。落入關心他的人們眼裡,免不了要擔憂心疼。然而,越是如此,俏如來卻越是迴避,彷彿世間千般苦難折磨,都抵不過這一絲絲的好來得可怖。


過去漫長時光裡,缺舟在文殊劍中隨著地門僧眾輾轉人世,也曾見過幾個這樣的人物。如今回想起來,那些人的眼神,依稀似與俏如來有著幾分相似。


他一時落入舊時回憶之際,那邊銀燕卻驚呼一聲“大哥”。缺舟回過神來,立馬覺察到俏如來體內血紋魔瘟有異,他心念隨之一動,身影瞬息已至俏如來眼前。只見俏如來緊蹙眉頭,一手捂着臉上所刺魔紋,缺舟眼看他神情古怪,像是承受極大的痛苦,來不及細思,輕輕一指點在他的額間,注入聖氣助他一抗血紋魔瘟之厲。


這幾日來,血紋魔瘟時常發作,識得這個咒術的錦煙霞又遠在天門,缺舟苦無解決之法,好幾次都是強行以文殊清聖之氣助俏如來強行壓制。想不到情況還是越演越烈,半點都得不到緩解。


“缺舟前輩,大哥怎麼樣了?”


還未等缺舟開口回答,這時俏如來卻連退數步,滿臉的驚愕與痛心,在場兩人俱是意外,就聽他輕呼一聲“公主”,轉身要往黑水城外奔去。缺舟與銀燕皆是一愣,隨後連忙跟上。行至半途,俏如來突然身形一晃,急急剎住了腳步。缺舟一看,發現竟是他灌注在俏如來體內的文殊之氣即將要爆發而出,他驚疑之間,率先出手將堪堪要倒下的俏如來穩穩扶住,只見對方這時已是滿頭冷汗,想必是聖氣如劍,激盪五臟六腑,致使他疼痛難當。


“嗯?”他以文殊聖氣相助俏如來控制血紋魔瘟,此時此刻,與體內清聖之氣相抗衡的血紋魔瘟卻驟然消失得全無踪影。俏如來根基尚有不足,失去血紋魔瘟,即便有渡世大願的佛力護持,仍是難以承受這股湃然純粹的聖氣。缺舟已不及思索,立刻運起元功替他轉化體內爆衝流竄的文殊之力。


片刻之後,意識到俏如來的功體已能自行運轉化納,缺舟這才收手納氣。俏如來松了口氣,整個人軟倒在他的懷裡,缺舟將人護得嚴實,就見對方臉上微微泛紅,甚是窘迫,“缺舟先生……”


“你先休息吧。”儘管事情尚無頭緒,不過眼瞧著血紋魔瘟漸漸從俏如來的臉上消退,缺舟或多或少都明白,施咒者怕是不存人世了。之前路上亦曾與帝女精國的魔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當時他看俏如來不願多說,便沒有過問他在魔世中的奇遇。然而,隻字片言中,也足夠叫人清楚那位魔伶公主應是對俏如來有恩亦有情,但他無心於此,無奈之下辜負對方一番美意。本就存有愧疚,如今再逢對方身死——想到此處,缺舟不容分說,輕輕拂去懷中之人的穴道,讓俏如來尚不及開口便沉沉睡去。


“缺舟前輩,大哥他……”


“無事了。一切,等俏如來醒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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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全身酥軟無力地躺在床上,體內卻有股奇妙的暖意,如溫水在血脈經絡間流淌,覆沒全身。他側過頭,屋子裡燭光搖曳明滅,昏昏沉沉,倒是窗外月朗星疏,清輝月色透窗而入,照得一地冷清。他竭力回想黑暗襲來前的畫面,腦子尚有些不清醒,依稀能記得的便是缺舟那一雙眼睛,眸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不像平日淡然。


而後,俏如來便想到血紋魔瘟突如其來的變異——霎那,徹底清醒過來。他一下子坐起來,渾身酸軟的肌肉拉扯間,又將他重重摔回到床上。


這時,俏如來再抬眼,缺舟已站在他的床邊,不知為何,一時竟莫名地有些心虛。


“缺舟先生……”


“你身上的血紋魔瘟已經徹底消除了。”


“是。”他下意識地抬手,撫過原來被刺上魔紋的那片肌膚,發現已不復從前的,如同印刻著黥印紋路般凹凸不平的樣子,皮膚恢復了原有的光滑,彷彿血紋魔瘟不曾存在過似的。霎時間,一股悲痛之情,油然心生。俏如來置於被褥中的手,緊握住了拳頭,苦苦壓抑着內心的愧疚與哀傷爆發。縱然明白斯人已逝,他也沒有時間沉溺在傷痛之中,眼底卻仍是忍不住一陣乾澀。只聽見自己顫聲說道,“是,血紋魔瘟消失了。”


一旁的缺舟沒有說話,他沉默着將他扶了起來,好讓他靠坐在床上,隨後,便安靜地坐到床沿邊上。俏如來低著頭,艱澀的哀痛哽在喉嚨,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想到昔日魔世之中,他受魔伶公主之恩,又承對方錯愛之情,如是種種,仍歷歷在目,卻怎麼都料想不到,他尚不及報恩還情,魔伶公主便香消玉殞。想來之前數次血紋魔瘟莫名異樣的爆發,應是感應到施咒者苦苦掙扎在生死之間的求救,而他竟視若無睹,不由得更是羞愧難過。


然而,縱能有千言,他又可以說些什麼呢?所有的故事,無非都是情深錯付,一誤終生。魔的感情又極端又激烈,一旦愛上,勢同烈火燎原,亮烈絢爛,得不到便是寧可玉碎的淒絕。精衛一脈尤甚,一生執著,誓不罷休,也誓不回頭。


沉默良久,他終於忍不住沉聲道,“是俏如來負了公主。”


始終待在他身邊,卻一直沒有說話的缺舟,此時問道,“你愛過她嗎?”


“我……”直至這一刻,俏如來心裡仍是清楚又悲哀地發現,萬般錯處,皆是他從不曾愛過她。


他瞞不過自己,同樣瞞不過別人。未竟之語,缺舟似乎已是猜得一二,便說道,“既是不曾愛過,那就是對方一廂情願,何來相負之說。”


“終究也是俏如來虧欠公主太多……太多了。”


聞言,缺舟偏過頭來看他,目光一如平素淡然無波,眼底卻浮出絲絲關懷之意,俏如來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想起之前自己與缺舟這一行,沿途遭遇萬般艱難,對方應變處事,卻始終平淡如常,彷彿諸多苦難不足縈於胸懷。但是,正因為對方遇事總能夠表現得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總能讓他紛雜浮動的心緒歸於平靜。


如今,情緒翻湧的內心,也似乎能夠在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眼裡,尋得半點寧靜。兩人安靜對視了片刻,缺舟忽問,“你想一談嗎?”


俏如來先是一怔,畢竟同行這一路,缺舟不曾問過他關於他在魔世中所遭遇的一切,好像他本該就有避而不談的隱衷。然而,眼下缺舟真正問出口的時候,他卻明白,其實也無甚不可對人言。一時間,回憶慢慢自心底浮現,從他和父親決心封印魔世,與戮世摩羅共墜魔世開始,一幕一幕,又再次在腦海之中掠過。


他低垂眉目,深吸了口氣,開始向缺舟娓娓道來。


缺舟是相當好的傾聽者,他的神色始終認真專注,時不時還會寬慰他一兩句,卻從未真正表露出對俏如來這一趟魔世之行的任何評價。一如他伴隨他這一路,輾轉於中原,苗疆和海境,哪怕深受他的連累,千里狼狽地逃亡,缺舟也不曾置喙過一句。好像他一直相信着他全部的決定,又或者,對缺舟來說,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緣,一場劫,皆有因果相循,不必怨懟。


他們一直聊到半夜,等俏如來將魔世的經歷全數透露完之後便發現,屋外的燭火燈光已盡數熄滅,整座黑水城陷入了靜謐的夜色之中,只有他們兩人仍秉燭暢談,無知無覺。雖說相伴而行這些日子以來,俏如來知道以缺舟如今的修為,怕是不吃不喝不睡,都不會輕易疲憊,但仍是免不了有點不好意思耽擱了對方許多的的時間。


然而,尚不待他把話出說口,缺舟一目了然地說道,“你我之間,客套可省下了。身體感覺如何了?”


“除了手腳尚無力氣之外,其他倒是無礙了。”


“我已為你將文殊之力轉化為你原來身負的渡世佛力,但徹底化納吸收為己用,尚需一段時間。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專心養精蓄銳,四方山劍訣之前應當能夠恢復如常了。”


“俏如來又勞先生費心了。”


“不勞。”說著,缺舟目光挪向窗外,此時月上梢頭,清輝朗朗,稀疏幾顆星星,掛在天穹之間,燦燦其華,彷彿與月爭輝。“既然你身上血紋魔瘟的咒術已解,我也該離開了。”


“缺舟先生?”聞言,俏如來一陣錯愕,隨即想起來,最初他邀請缺舟同行,正是為了助他控制血紋魔瘟,如今咒術已解,對方確實沒有留在他身邊的必要。一時間,一股難以言表的不捨之情,自內心深處一湧而上,他低著頭,莫名地覺得有些難過。但轉念一想,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本就是有聚就有散,缺舟更是為緣而來,緣盡即去,半點強求不得。此刻他的心中的難捨,也不過就是人之常情,斷無因此要求缺舟再留之理——而且,這一路,缺舟受他連累頗多,俏如來縱有不捨,也是無顏再請託。“不知先生接下來欲往何方?”


“也許尋訪名山寶剎,一探文殊師利踪跡,也或許……”缺舟回望他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頓了頓,又接道,“回到佛國吧。”


“若是先生在佛國遇見摩訶尊與錦煙霞姑娘,請代俏如來向他們問好。”


“自然。”


四目相對,兩人一時無話,沉默了片刻,俏如來說,“先生曾言,你為緣而來,日後或許會有需要俏如來幫忙之處。然而,這一路上,始終是俏如來受先生之助良多,又因我的無能躁進,害得先生受累,奔波千里,一路狼狽。於情於理,俏如來都無以為報,來日如果真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請先生務必一定要告知俏如來。”


“不管你如何作想,與你同行的這段日子,於缺舟來說,既無苦,也不累。”缺舟看著他,眼底似乎掠過了一絲無可奈何,只聽他說,“對於我而言,這是一段很好,也很難得的經歷。”


“對俏如來亦然,這段時間也是一段……”俏如來輕斂眉目,目光落到地上因燭光搖曳而晃動的人影上,“令人難忘的日子。”


“既是如此,又談何連累?至於將來之事,你我便一切隨緣吧。”


說著,缺舟似要起身離去,他卻在這時,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袖,這下意識的舉動,也把自己嚇了一跳。俏如來頓時覺得臉上燒起來一般火熱,又是窘迫,又是羞愧。只好急忙鬆開手,慌張地道,“抱歉,我……”


“嗯?”缺舟身形未動,回過頭來看他,深沉的目光若有所思,盯得俏如來一陣莫名的動魄驚心,不由得將頭低了下去,心虛不已。他說不上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在方才缺舟正要離去的那一刻,好像生怕對方這一去便不復影踪一般。


慌亂的心,跳得極快,俏如來一念百轉,千般思緒也理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勉強答道,“俏如來尚有一事,想請先生幫忙。”


“說吧。”


“離別在即,希望缺舟先生能陪俏如來到屋後花園走走。”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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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輕送,吹來陣陣月桂飄香,芬芳馥郁,俏如來與缺舟從桂樹底下走過,也沾染滿身花香。兩人一直沿著花園小徑,行至院落一角,就看見假砌山石旁,有一泉活水小池,養了幾尾錦鯉,遊戲於蓮葉底下,金紅鱗光一閃而過。池邊栽了幾盆秋菊,黃花淡雅,姿態奇特,飄若流霞。不遠處,安置的石桌石椅,正對花圃,恰合坐賞花好月圓。


俏如來深知,這精緻的花園,應是姚金池到黑水城後親自動手打理的,聽聞她當初曾為北競王整理花園,苗疆皇族見了,無不稱好。如今庭院雖小,景緻錯落卻也別有風姿。他見狀,便指著旁邊桌椅,邀缺舟對坐品茗,共賞風月。自己也能一借取茶具的藉口,整理紛亂的心思。


這不過是突如其來的不捨。俏如來告訴自己,畢竟曾一度經歷風雨,同生死,共患難,缺舟驟然離去,或多或少都會使人難受。但是,江湖兒女,聚散分離本就是常有的事,何須如此耿耿於懷——若是尚有牽掛,想必因為自己始終受惠良多,這份恩情深重,難以回報,缺舟一帆渡又是這般超脫世俗之人,能力修為遠超乎他的想像,料想日後自己就算希望能夠為對方力盡綿薄,說不定也尋不得機會。


他是無以為報,缺舟則不求回報,再三思量,亦是無解,奇妙的是,自己的心,竟在這不知不覺間,又逐漸地平靜了下來。大抵是想著終有一日,興許自己能夠回報一二,而這天來臨以前,兩人雖隔萬里,也算不上遙遠。


心緒平復,他方想起自己剛才藉故脫身,是要來拿茶具的,這一出神,到底耽擱了不少時間。


俏如來連忙將櫃中的茶盞取出,回頭正欲離開,恰是這時,缺舟已到了身後。約莫是他去得太久,缺舟擔憂他手腳尚無力氣,前來探看,正巧遇上俏如來取了茶具正要轉身,兩人險些要撞上。幸虧在他蒙頭撞入對方懷裡之際,缺舟一伸手便穩穩地托住了他的手腕,他才不至於把手上的杯盞茶壺全數甩了出去。黑暗的廚房裡,即使他抬頭亦是看不真切缺舟的神情,只覺得臉頰被對方衣領的絨毛輕擦而過,說不出來的癢。


“缺舟先生。”他低頭,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幾乎整個人都抵在了灶台上,好像這時候,缺舟才發覺兩人多麼靠近,隨即便鬆開手,接過他手上的茶具,讓開了半邊身子。“多謝。”


缺舟似乎又看了他一眼,但終歸沒有說什麼。兩人一路無話,又回到院子裡,相對而坐。俏如來親手烹茶,缺舟盯著瞧了片刻,看得他赧紅了臉,低聲說道,“俏如來茶藝不精,讓先生見笑。”


“道不在外,而在心。”煮開的茶水在壺中沸騰翻滾,俏如來正欲伸手,缺舟比他更快一步,替他將清茶倒入杯盞之中。熱氣升騰,氤氳出朦朧的水汽,他抬眼,眼前人神情淡淡,眸底卻猶帶三分暖色,“是好茶。”


“茶還未入口,先生如何判別?”


“手法雖生疏,用心卻足以彌補,茶味亦不差,自然是好茶。”說著,缺舟輕抿一口熱茶,霧氣迷濛間,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裡似有幾分隱秘的情愫浮動,只見他沉吟半晌,忽而又道,“也是苦茶。”


“苦茶?”聽罷,俏如來嘗了一口,雖然此茶入口微澀,但落喉即回甘,滋味稱不上頂好,然而姚金池在吃穿用度總是比旁人要多費些心思,茶葉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他鮮有機會給人泡茶,正如缺舟所言,手藝生疏,倒也不至於泡差了原有的味道。想到缺舟平日總以茶論道,想必話中定是另有深意。“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缺舟稍稍一愣,似是有些訝異,卻即刻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只見他向他投來複雜的目光,俏如來不明所以,便不再說話。缺舟仔細端詳了他許久,這才接著道,“佛國深處有寺名寒山,內裡有位禪師擅長泡茶,聲名遠播。多年以前,我曾慕名前往拜會。當時禪師為我泡了七杯茶,名曰‘七苦’,昔時我喝不出個中滋味,只覺得茶雖好,卻是徒有虛名。禪師聽了我的話,只是笑笑,說來日我若識得這七苦,方能喝出茶中真意。想不到多年以後,缺舟終有機會印證禪師此言。”


說著,缺舟凌空化出隨身長笛,向他遞了過去,俏如來先是一怔,茫然地接過。只聽缺舟又道,“這是我多年隨身之物,便送與你了。”


“這……太貴重了,而且,俏如來也不會吹奏,實在愧不敢受。”


看他接過長笛,缺舟便收回了手,一臉不容他推辭的模樣,“此笛名為……”


“天人。”對方故意一頓,霎時,俏如來腦中閃過一名,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他是驚訝,缺舟卻像了然般點點頭,說,“我記得我不曾告訴過你此笛何名,既然你已知曉,證明你與此物有緣,就莫要推拒了。再說,如果你不嘗試,你怎知自己吹不響這支笛呢?”


言下之意,竟是要他試著吹奏了。俏如來驚疑不定,但仍是橫笛唇邊,試著吹響,頓時——景色乍變,一瞬間,他與缺舟二人居然已是身在無水汪洋之中。然而,他迷惑地環顧四周,發現眼前的無水汪洋,又和當初自己所見的無水汪洋不同。這兒看起來被打理得更為像有人居住的所在,崖上四時花草,顛倒季節,共生一處,繁花錦簇,草木繁盛,綠意盈盈間又錯落着繽紛斑斕,少有飛禽走獸往來痕跡,也鮮有人跡。崖邊雲峰雷鼓,天氣無常詭變,落雷如九重天柱,裂空而至,映得無水汪洋若白晝般明亮。


“這是……”他驚嘆於眼前景色,驀然回神,便發現缺舟始終站在一旁看著他,眼中似帶欣賞。俏如來心下澄明,馬上就醒悟過來了,“這是缺舟先生記憶中的無水汪洋。”


“這是我長居的地方。”


“也是先生的意識之境。”俏如來低頭再看手中天人笛,覺察缺舟修為當真深不可測,如此神通境界,該是尋常凡夫追逐多少年才修得到。


“是,他日若是有事相尋,你可以奏響此笛,無論我身在何處,總會為你而來。”


“先生待俏如來,實在太好了。”


——好得都要叫他無地自容。


缺舟沒再說話,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隨即,他指尖輕點他的眉心,兩人瞬息回到了原來的花園。


俏如來睜開眼,發現兩人仍是坐在原來的地方,手中天人笛精細的雕紋硌在他掌心之中,尤其情意深重。他懵懵懂懂,好似多多少少有點明白,這該當跟先前的故事有關,但此時此刻,他尤未領悟缺舟話中暗藏深意,忍不住問道,“缺舟先生,關於方才那七苦茶的故事——”


“時候不早了,夜深露重,你也該回去休息。”話音未落,缺舟就出言打斷,好像於他而言,茶雖尚未喝完,話卻已說盡。只見缺舟徑自起身,行至他的身邊,忽又回頭,說“明日,我會送你至尚同會再離開。”


“怎敢再勞煩先生,俏如來一人回轉尚同會便可。”


“離開也不急在一時,陪你再走一程的時間我仍是有的。”


“如此,俏如來卻之不恭了。”說罷,兩人一路走到俏如來的屋前。他在這兒同缺舟道別,兩人對視片刻,都自覺有話未盡,又像是不知從何處分說,靜默了一會兒,缺舟轉身離去。俏如來忍不住站在門前,一路目送他離去,一直看著對方一身白衣翩翩,終是漸行漸遠,最後沒入黑暗中徹底看不見了,才返回屋內。


想到這一夜,情緒起伏不定,著實不像平時的自己,想來師尊苦心為自己鑄心,自己卻如此經不住世事無常的考驗,俏如來便又是一陣羞愧不已。強壓下內心翻動的無名無狀的情感,他終於平心靜氣地開始整理思緒。


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事情,是四方山與玄狐的一戰。只是,不知這一戰,又將會引發何種變數了。


完。


=

廣州都冷得下雪了,我居然還能堅持在這樣的酷寒中堅持把這七千多字的番外寫完,我覺得自己對缺舟先生也是真愛了。尤其是開頭寫先生的視角,簡直生不如死,難度提升了不止那麼一點兩點。

番外一真的是缺俏了!但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差不多可以概括為先喜歡上的那個自己都沒明白過來,先明白過來的反倒是被喜歡上的那一個,頓覺無話可說。缺舟先生意識之境中的無水汪洋天氣基本可以反映先生當時的震驚,差不多介於“俏如來竟然喜歡我”與“俏如來喜歡我竟然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之間的複雜難言。【所以說如果先生心情好的話俏俏到無水汪洋就會看到風清雲朗而不是雷鳴電閃………………

俏俏雖然單純泡茶,沒有以茶論事,但先生飲下的的確是苦茶——可以說是愛離別吧,也是那一刻缺舟先生才明白俏俏的心思。不過既然俏俏真的沒明白過來,先生也是什麼都不會說的。要等俏俏開竅就下一個番外吧XD

之前之所以想要在上禮拜新劇出來前寫完,是因為番外二將是滿狀態缺舟戰蟹黃,我自己已經為此興奮好久了!然而,看了新劇我卻發現,我不僅能寫缺舟戰蟹黃,還能寫缺舟替俏俏療傷的情節,魔火焚身什麼的簡直不要太容易想歪!雖然我對自己寫武戲的能力存疑,不過如來禁劍我一定會盡力寫出我想要的效果的XDD

儘管有預感番外二會比番外一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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