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逍遙】有狐 幕六

幕六


見天跡前來,端坐玉台之上的九天玄尊緩緩睜開眼,透徹世情的雙眼底下盡是陰霾,“我原在想,這幾日你總該要來了。”

“太初混沌有異,三界失衡,天界之中,有不容天地之物要誕生了。”天跡平素淡漠的神色裡,難得一見地出現一絲擔憂,對話生出了幾分凝重,他似有迷惑,不由問道,“我能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卻與都虛海而來的不同。這就是伏羲當初留下的,意味著‘壞’的東西嗎?”

“這點尚不能斷言,星數蒙昧,晦暗不明,興許是好事,也沒準是壞事。”九天玄尊撫鬚說道,“天界自立天序以來,有你護持,平靜那麼多年了,難免孕生動盪。伏羲所言‘天數常理,有好有壞’,恐怕是這個意思吧。不過,既然事關三界平衡,神君何不與其餘二乘共商?”

“十甲子之期未至,我本不欲將窈窈之冥的約定提前。”

“算算時日,下一個六百年也不遠了,不妨擇期一晤。三界失衡究竟大事,想必另外二位也當理解。”

“嗯。”聞言,天跡點點頭,算是應了。話已至此,他原該離去,又想起先前那隻半途攔路的小狐狸,他忽而又道,“許久不見,玄尊也收了新的弟子。”

“小徒無狀,神君別同他計較。”談起這徒弟,九天玄尊彷彿感到十分糟心,恨鐵不成鋼之意溢於言表,但眉間的一點讚歎欣喜,到底掩蓋不住,即便面對剛剛被捉弄的天跡,都忍不住要多說兩句,“他天生仙骨,天狐一族萬年難得一見,鐘靈毓秀,塗山氏原先寶貝得緊。畢竟他天資聰穎,登臨仙道巔峰,早晚的事,可惜命途不太好,一生中注定有一劫,熬不過去,怕就只有身死道消。我見他甚合我眼緣,也算一樁緣分,就將他收作弟子,帶在身邊,若能開解一二,倒不枉師徒情分一場。說來,他還算你半個師弟。”

聽罷,天跡若有所思,卻始終沉默,九天玄尊見狀,拿不准他什麼意思,只得又接著道,“他身為塗山氏後裔,又是天狐一脈奇才,地位尊貴,眾星捧月不為過,性子有些頑劣,愛鬧人,平日裡沒少捉弄太清天上往來的小仙們。我素來縱容,想不到今日膽大妄為,衝撞了神君,你可當真別記掛在心上。”

“他命逢何劫?”話音甫落,饒是還想替徒兒說情的九天玄尊也愣了一下,好像沒有料到這番話裡,他最在意的竟是這件事。沉吟片刻,老人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下來,舒展的眉目,彷彿心裡頭一件大事有了著落。九天玄尊望著他,睿智的眸光中,飛快地閃過一縷狡黠,猶如當年他為他授課,偶爾一兩回拿凡間話本說與他,看他懵懵懂懂,不甚明了時,露出那種得逞一般的模樣。

天跡垂目,也不怪玄尊腦中算計,他本就有些好奇,這樣的情緒來得無由,卻被他有意放縱了。

只聽九天玄尊終於再次開口,拋開了些彎彎繞繞,曲折回環的設套,說得相當地直白,“原想著你總歸要來,我本想藉著你我半師情分,向神君替小徒討一個保證。不料劣徒失禮,你要是生他的氣了,那就是他的命數,我也懶得開這個口。想不到,他倒真有‘天緣’。”

“我很久沒在天界,見到像他這樣任意妄為的人了。”

“這聽起來可不是誇獎。”知曉他沒有苛責之意,玄尊反倒忍不住打趣了一句,隨即又道,“我也不知道吾徒命有何劫,或是命劫,或是情劫,正因為無知,才怕他這關過不去。如何,神君可敢應我?”

天跡眨了眨眼,想起那人坐在花枝上頭,低頭一笑,恣意又快活的模樣,心中一動,便說,“好。”似是他應得這樣不帶猶豫的,玄尊反而被嚇到了,話到嘴邊也被噎住了,一時無言。這時,天跡才回過神來,補充道,“天道有序,當初三皇尚且不能不死不滅,縱本神君已列三乘,如果他真到了命盡之時,我也無力挽回。但是,若他遭逢劫難,尚有一絲生機,我自會替你保他一命。”

“萬一小徒所逢,乃天狐一族避不過的情劫?”

九天玄尊眼中帶笑,理應只是個玩笑,天跡聽罷,卻忍不住蹙起眉頭,細思了一番,終是答道,“我不懂‘情’,此事自然幫不上什麼忙。只是,性命攸關之際,我的允諾依舊有效,無論如何,他逢死關,一息尚存,本神君都會出手相救。如此,玄尊可滿意?”

“神君重諾,三界誰人不知?有此一諾,我也安心了。他日小徒能保下性命,已是萬幸,至於其他,悟道修行,照見自性,都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玄尊頓了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對我的徒兒,倒是難得一見的上心。”

“沒準……也合我眼緣吧。”想到那人同他討價還價的樣子,天跡向來肅穆冷淡的神情,都變得柔和了幾分,凜冽眸光,也似含一絲笑意。“說來,還有一事。”


玉逍遙戲弄了天跡,怕呆在太清天裡,撞上尷尬,在外頭溜達一圈,玩了好久才回來。才踏入雲上之境,遠遠看到九天玄尊的玉台皓颢光華閃爍,宛若日月星辰同臨,玉逍遙就知道他的師尊又在起卦,以伏羲所留河圖,演算罔極天數。他不好打擾,免得前賬未清,又領新罰。便跑到迴廊下熟悉的位置,團成一團毛球,大尾巴蒙頭,掙回一覺好眠,醒來時,自覺天跡恐怕已經離去許久了,重新化作人形,哼著小曲準備去找九天玄尊。

沒想到,狹路相逢,他剛拐角走上通往蓮台玉座的小徑,就看到不遠處,那日他埋伏天跡的那棵棠梨樹下,那人負手獨立,一襲白袍清冷孤絕,連帶著頂頭滿綴枝椏的梨花,也被他凜然氣息,襯得如漫天飛雪似的。天跡微微仰著頭,玉逍遙原地望去,他的視線彷彿落在原先他所坐的位置上,只是額前的幾縷髮,擋住了那人的模樣,他實在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心裡驀然一沉,這神君該不是還記仇吧?

他本想躡手躡腳地悄然退開,這時,天跡恰巧回頭,兩個人相隔一段距離,從那雙看不大出悲喜的眸子中,玉逍遙似乎發現一抹浮起了又迅速消退的情緒,不像生氣,倒像欣喜。他被這想法嚇了一跳,自覺有些尷尬,乾笑兩聲,問道,“神君該不是又要找玄尊吧?”

“我在等你。”

“啊?”這答案有點太過驚悚,玉逍遙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問了一句,“什麼?”

“我在等你。”天跡這回,一字一頓地重複了先前的話,語氣平和,措辭清晰,玉逍遙總不可能,再裝作沒聽見了。一時間,他心如擂鼓,緊張害怕之餘,又隱隱約約覺得這似乎不是要算賬的意思。見他迷惑又謹慎地躊躇在原處,天跡反倒真的笑了,又輕又快,好像那抹笑容不過他的一縷幻覺,“你不是說,要本神君帶你下凡,一嘗浮夢仙果,作為補償嗎?”

“我……”聞言,玉逍遙徹底回過神來了,他本就有心戲弄,說得自是無心之言,卻想不到這人還當真記在心間,在此處等了他許久。霎時,再沒皮沒臉,他都感到不好意思,“我當時不過玩笑之語,不想神君竟認真了。”

“我說過,‘本神君從無戲言’。”

這下,玉逍遙當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兩人沉默了一陣,天跡又再開口,“我已經同玄尊說了,要帶你下天界一趟,他已應允。”

“真的?師尊答應了?”玉逍遙一聽,雙眼都亮起來了,轉念一想,好像又有點不太妥當,“等一下,你離開了,天界怎麼辦?我知道玄黃三乘負責護持三界平衡,都不輕易離界的。”

“三乘之間,亦有盟約,每十甲子於窈窈之冥一會,時日將近,我本就要到人界去的。”天跡看著他,問道,“如何,來是不來?”

“自然……要來的。”玉逍遙自誕生到現在,就沒有離開過塗山,上了天界,大多也只能在太清天左近玩耍,對於人間,他心馳神往已久,苦無機會。本想要等到成為通天徹地的狐仙,才能偷溜去玩,如今有三乘之一天跡結伴同行,自然遠比一個人舉目茫然要好得多。而且,眼前人竟能應他一諾,攜他一品浮夢仙果,想來果真如他所想,孤高冷漠的外殼底下,藏一副溫暖柔軟的好心腸。這樣好的人,他難免心生親近之意,拋開本就不剩多少的禮數,玉逍遙大膽地上前挽上了天跡的手臂,“既然如此,我們也別耽擱了,走啦走啦,奉天。”

“嗯?你叫我什麼?”被拽住往外頭走去的天跡,似覺新鮮,居然沒有掙脫。

玉逍遙見他對自己的稱呼十分意外,卻不像被他的無禮冒犯了,越發隨性起來,“‘奉天神君’多拗口,就衝你肯我去下界去玩這點,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好友了,既是好友,又何必那麼在意這些細節,你說對不對?”

“嗯。”像是他說得確實在理,天跡點點頭,隨即問道,“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咦?我沒有告訴你嗎?”玉逍遙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輕笑一聲,掩去尷尬,說道,“我叫玉逍遙,君子如玉的‘玉’,逍遙自在的‘逍遙’。”

“玉逍遙。”天跡慢慢地念了一遍,似有所思地說,“這名字像你。”

此話一出,玉逍遙頓覺怪異,不都說“人如其名”嗎?怎麼神君倒是反著來的。可他忍住了只在心裡腹誹,沒有宣之於口,面上衝著天跡燦然一笑,眉眼彎彎,眸中若含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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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過渡卡得鬱悶,刪改了幾次都不太滿意,後來看到小菜的MV,忽然靈感爆發想要乾脆寫另外一篇得了。結果洗完澡後就爆發了,一下子把幕六更完了XDDD

接下來就是甜甜蜜蜜的人界之旅了,感覺沒準會很好玩!不過還是得先把三乘一會給寫了,這裡也會有逍遙,我感覺只要有逍遙的地方寫文都會變得十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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