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逍遙】如果的事(中)

接上。


6


玉逍遙不用懷疑,也知道君奉天絕對生氣了。

他這回差點搞到自己胃穿孔,那天半夜急忙送醫之後醫生給他翻出個巨大的白眼,一邊念叨著“你們這些小年輕生活顛三倒四”之類的話,一邊大筆一揮開了一個禮拜的住院通知。君奉天穿著睡衣拿著地冥給的那點救命錢,前前後後地跟著他,一路折騰到早上,陪在玉逍遙床邊吊針,直到看他臉色終於好一些,才滿臉疲憊地鬆了口氣。他胡亂地抹了把臉,趁著醫生早上來換吊瓶的時候問了些陪床的事,玉逍遙看他眼底青黑一片,眼裡佈滿的都是紅絲,不忍心地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拽了一下,沒想到君奉天頭都不回地一把甩開,嚇得玉逍遙一動不敢動地乖乖躺在床上聽他跟醫生對話。

後來,他迷迷糊糊睡過去了,依稀聽見病床邊上的椅子被拖開,朦朦朧朧地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像糊在水底裡“咕嚕嚕”地悶響。等他再次醒來,正午的陽光被窗簾擋掉了大半,相當和暖,又不會刺眼,亮堂的病房裡,君奉天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低頭靜靜翻著書,垂斂的眉眼,藏了玉逍遙都窺不透的情緒。

見他醒了,對方也沒有怎麼說話,隨手擱下手中的書本,一個冷淡又疲憊的眼神就把玉逍遙所有想說的話都堵了回去。他們之間的空氣前所未有地凝固,他隱約感受到對方極為克制的怒火,如同潛藏在冰川之下,即將洶湧爆發卻始終緘默無言的火山,那些翻滾的怒焰,都是透著能凍住空氣的刺骨的冷。玉逍遙不喜歡這樣,他寧可君奉天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地斥責他,或者像他的醫師那樣,長篇大論,恨鐵不成鋼。可君奉天都沒有,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玉逍遙一眼以後,在他心虛閃躲的眼神下,轉身離開了病房,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他的醫療餐。

君奉天依舊像往常照看著他一樣,將他身邊的一切打理的十分妥帖,半點不需要玉逍遙來操心,他連喊玉逍遙吃飯的語氣,都竭力地維持跟平時一模一樣。然而,接踵而來在房間裡擴撒的沉默,則叫玉逍遙如坐針氈。他不知道君奉天是否看穿了他的不自在,又或者他現在真的無力跟一個病患吵架,盯著他吃完這頓午飯後,接下來的幾天,除了晚上送湯過來與陪床之外,玉逍遙再也在其他時間裡看到過君奉天。

他不是沒有在能夠碰面的情況下試著跟君奉天說話,但是對方每一次出現都比他上次見到他時更累。特別在頭兩天的深夜裡,君奉天並不能睡得太過安穩,玉逍遙吊著針,每到換瓶的時候,君奉天總能在精準的時間裡找到護士過來。他幾乎一整夜一整夜地不能成眠。第二天一早,沒等玉逍遙清醒過來,他已經回去了。原以為度過這些那麼折騰的夜晚,情況會好轉一些,然而,君奉天仍然每天都拖著疲累的身體來見他。看到對方眼底越來越濃重的陰影,臉色也越發地蒼白,透著股不健康的病氣,佈滿血絲的眸子似乎都在燈光下泛著依稀可見的狂躁的紅光,還時常一語不發,渾身散發一股沉重的氣息靠坐在旁邊陪護的床上,不知道想些什麼,玉逍遙就覺得自己這回真的太作了。

他都有種錯覺,沒等他好起來,君奉天就要病倒了。

但是,玉逍遙一句勸說的話都說不出口,君奉天也不讓他有機會說,他幾乎就不跟他說話,安安靜靜地做著他的事——照顧好玉逍遙——也安安靜靜地一副“我並不想說話”的樣子將他所有的話都噎在了舌尖底下。

過去的日子裡,他曾經想像過無數君奉天會衝他生氣的畫面,那種緊張與害怕,曾經有過的小心翼翼的心情,卻沒有哪一種能夠跟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相提並論的。

君奉天真的生氣了,玉逍遙清楚地感受到,而他發現他這輩子最不希望的一件事就是君奉天對他生氣。這種幾乎窒息的感覺,太令人難受了,比病得快要死掉還要難受。


7


非常君自以為他已經是一個非常好的傾聽對象了,畢竟他素來沒有什麼脾氣,面對兩個個性古怪的室友一言不合吵起來甚至上演全武行地大打出手,他都能一臉憐愛心平氣和地勸他們好好相處。甚至在兩個人凌厲目光同時向他射過來,一副“你今天敢幫他就死定”的模樣不約而同地讓他評評理,非常君也能夠非常鎮定地穩站中立,還能夠適時地在世界大戰又再一次爆發之前將可以給其中一個順毛的君奉天偷偷找過來,並且連拖帶拽地領著末日十七出門覓食平復心情,聽他長篇大論據理力爭引援旁證地論證他們共同的室友玉逍遙可能是個白痴,他自以為已經沒有什麼他無法面對的了。

可是此時此刻對著玉逍遙,非常君卻有種他實在坐不太下去,想著乾脆奪門而出的衝動。

從他進門那一刻,玉逍遙看見他便開始唉聲嘆氣的時候起,非常君就知道今天非常不適宜探病。

他坐下不到半小時,起碼聽了十七次玉逍遙強調君奉天生氣的信息,其中夾帶著“我現在該怎麼辦”“萬一以後奉天再也不理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惹他生氣了但他現在真的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怎麼辦”諸如此類的驚慌失措的問句,非常君才削了兩個蘋果,覺得腦海裡簡直如同立體環回聲似的不斷迴響着“生氣了生氣了生氣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這幾個詞。再多坐幾十分鐘後,這些詞句匯成一片不知所云的轟鳴,在耳邊嗡嗡作響。

非常君心裡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已經有點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裡。他很想告訴玉逍遙,君奉天再氣,也終究不會捨得不理他的。想當初,玉逍遙有些事情做得太過奇葩,就連非常君這樣向來從容,淡定,能夠心平氣和地直面一切的人,都認為非常不可思議了,甚至想像如果換作是自己,恐怕他都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地接受了。然而,君奉天不僅將玉逍遙一切不可思議的奇葩行為都接受了,並且忍耐了將近四年,無論是誰,都不會太相信君奉天為會玉逍遙把自己折騰進醫院這件事氣到要跟對方絕交。

不如說,如果真的能夠絕交,君奉天可能還不會那麼生氣。

非常君覺得玉逍遙也算得上是個心有七竅玲瓏剔透的人了,平日里沒少在細節處展現出他為人心思細膩極其照顧旁人的情緒,即便是末日十七這樣的天生處不來的,該好好說話時玉逍遙也不會無故嗆聲。可他偏偏就從來不曾懷疑過君奉天那點人盡皆知的小情愫,簡直完美地詮釋了何為“當局者迷”。想來這些年君奉天與他相處,恨得咬牙啟齒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但是要真的能夠徹底來個眼不見為淨,從玉逍遙的生活裡消失,他非但完全做不到,甚至可以說君奉天在悄無聲息地佔據了玉逍遙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這一點上,已經做到了極致了。

有時候非常君甚至都會想,玉逍遙是不是都有些離不開君奉天了?

然而,為什麼這兩個人都在這種地步了,他們竟然還能夠沒有真的在一起?

非常君把手上切好放在盤子上的蘋果給玉逍遙遞了過去,果不其然又聽見一聲已經不知道是第幾聲的嘆息了,他看著他,委屈巴巴,可憐兮兮,“奉天生氣了,我該怎麼辦啊?”

這一刻,非常君真的非常希望自己是末日十七,那他就可以殘忍冷酷地回答一句,涼拌吧。


8


和非常君一樣,玉逍遙那些奇葩事,作為室友的地冥自然也是見證者之一。

他一直認為秉持一種想法,玉逍遙大概是個白痴,真情實感愛上這種白痴的人恐怕只能以“傻逼”來論斷了。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看君奉天不太順眼的理由除了因為正式見面以前早已被玉逍遙頻繁地將君奉天描述得天上有地下無完美無缺十分理想攪得對“君奉天”三個字煩不勝煩之外,還有就是他實在很少能夠見到一個傻得如此渾然天成,為了愛情能夠如此視死如歸的,盲目又愚昧的人,明知道什麼都不說的情況最後只會淪為被玉逍遙當兄弟一輩子,君奉天好像也甘之如飴。

這實在太不符合他的美學,也太過陳詞濫調爛俗肉麻了。

對於剛步入大學已經逐漸登頂網絡文壇,成為叱詫風雲的大神的地冥而言,每每看著玉逍遙與君奉天,總會被那古老俗套充滿八十年代氣息的戀愛酸臭味搞得如遭火焚——偏偏最難以忍受的是,這兩個人居然還沒有談戀愛。

為此,地冥甚至不惜開了他人生第一部包含男女愛情在內的小說,每當他被這兩個人辣到眼睛時,他就會奮筆疾書瘋狂碼字,把故事裡以這兩個人為原型的男女主角虐得死去活來或來死去,好像這樣才能夠平息他滿溢胸腔又無處宣洩的怨怒。遺憾的是,這件事在他另一部作品《玄黃三乘》結束不久,就被玉逍遙給發現了,對方以“趁他睡覺的時候就在他耳邊唱歌”為威脅,揚言他膽敢不寫個大團圓結局,以後他每天回到寢室就要開始唱歌。

當時地冥看了他三秒,腦海裡浮現出“打死他呢還是打死他呢還是乾脆打死他呢”的血腥暴力畫面之餘,忽然意識到玉逍遙真的沒救了——他的重點竟然是這個文必須有個好結局而不是朝他怒吼憑什麼以他為原型的角色是個女的而且跟以君奉天為原型的男主角是一對——登時又心情好了不少地替君奉天默哀了三秒鐘。在反复勸解自己“殺人是犯法”後,地冥終於在那個月完結了這篇文,一旦簽下了這樣喪權辱國的條款,這篇文對他已經如同雞肋一樣,不,也許比雞肋還糟糕。如果不是有一顆“自己寫下的劇本哭著也要完結”的堅持的心,與一個寫手應有的職業素養,地冥可能就乾脆棄坑了。

可喜可賀,文到底是完結了,沒有爛尾,是個令他所有讀者都出乎意料地相當完美的結局。

過了幾個月,他的讀者裡突然多了一個叫“御命丹心”的小號,給他這篇文砸打賞硬是把自己砸上了盟主,一時間震動了他整個讀者群。雖說作為一名大神,粉絲裡不缺盟主,然而像這種短時間內瘋狂把所有章節都砸了一遍的,還是相當驚人。

儘管他的粉絲群裡都對這位神秘空降的金主爸爸十分感興趣,地冥卻完全嗤之以鼻,甚至可謂相當地不屑。畢竟,小號背後的那個人,以及對方的打賞目的,在他看來簡直一目了然,毫無懸念得令人覺得索然無味。

然而,這在所有他見證關於玉逍遙與君奉天的酸臭戀愛故事奇葩榜上,仍只是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尋常一頁。能夠真正上榜,讓地冥與非常君都覺得“君奉天到底怎麼能夠還忍得下去”的,主要還是玉逍遙的“女朋友”們。

沒錯,玉逍遙仗著自己一副好皮囊外加天性外向,樂觀活潑又愛熱鬧,曾引來傾慕者無數,他有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聽信了什麼“大學不談戀愛人生不夠完整”之類的讒言,幾乎稱得上沒有什麼節操的“來者不拒”——儘管他每回被甩了以後都要冥思苦想好久,倒不是他有多麼傷心悲痛,深陷失戀的打擊中,玉逍遙是真的感到奇怪,明明當初告白的是她們,他不忍心拒絕到最後,說他們不合適的也是這些女生。

以至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玉逍遙再也沒有答應任何一個追求者的告白,“因為她們很難搞明白啊”——對於這種理直氣壯厚顏無恥的理由,地冥私底下心想,你才是最難搞明白的那個。

原因無他,如果一個男生跟自己的“女朋友”約會還要另一個號稱自己好兄弟的男生幫忙埋單,那麼這個女生和另外那個男生竟然沒把他打死,除了這個男生長得太好看之外很可能只剩下“他們可能是真愛”這個答案了。

這種聽起來都覺得天荒夜談的事,偏偏玉逍遙還真的做得出來,饒是地冥腦洞奇大創作生涯經驗豐富,一時之間都很難想像君奉天收到玉逍遙慣例的轉賬求助電話居然是為了跟另一個女生約會埋單時,到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更別提玉逍遙做過最令人髮指的行為,是在這基礎上更變本加厲地搞了個三人約會,並對女方聲稱“因為奉天也想看這部電影咱們就乾脆一起看了吧”。

地冥心想,幸好玉逍遙都是在電話裡同時跟這兩個人溝通好的,不然極有可能當場要被刮個大耳光。本以為一定會遭到拒絕的事,最後不僅女生答應了,君奉天也答應了。

錯失這場好戲地冥真覺得可能自己要抱憾終生,可惜非常君當時死死拉住他怎麼都不肯讓他喬裝打扮尾隨其後一觀究竟,所以他到底不清楚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此他還生了非常君整整一個禮拜的氣,等他終於願意搭理非常君時,玉逍遙已經跟那個名叫“張媛媛”的女生分手了。

也從此之後,玉逍遙宣布自己大學生涯要成為一名矜貴的單身貴族,再也不搞談戀愛這種摸不著頭腦又浪費彼此時間的事了——地冥甚至猜想這番話指不定就是在君奉天面前宣布的,才會使得一場眼看著遙遙無期的暗戀更加虛無縹緲了起來。

秉持着“看到君奉天不開心我就開心了”的心態,地冥簡直內心全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就是了。


9


喜歡玉逍遙這件事,君奉天不是沒有過掙扎。在他意識到的那一刻,他甚至很慫地想要逃跑,想著乾脆從此疏遠對方,以求達到內心的平靜。可這份感情,他割不去也捨不下,到了最後,君奉天寧可忍耐著煎熬與痛苦,都決心與這份深埋的心情共存。

他還記得做下決定的那一天,自己去打了對耳釘。

那種酥麻難耐的癢,與透穿血肉隱秘傳來的絲絲縷縷的疼痛,糾纏在一起,綿綿密密地刺激着他,一如他每每見到玉逍遙的心情,想要殘忍地將所有的心情全數剖白給懵然無知的人,又恐懼着對方被這種連他自己都害怕的迷戀與渴望驚嚇到。

有時候他會夢見玉逍遙,好的壞的,相濡以沫,或者相忘於江湖。醒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劃開手機,滑到對方的聯繫電話裡,卻遲遲都按不下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玉逍遙對什麼都很敏感,唯獨對感情最遲鈍,他在他身邊看著許多人來了又走,對曾經佔據過那人身畔一席之地的人他有過最醜陋最難堪的嫉妒與憎惡,一旦這些人選擇離開,他就會覺得無比喜悅,明知道這是不對的,然而他卻控制不了。這種瘋狂的情感,他不止一次忍不住要宣之於口了,但玉逍遙看著他的目光,又令他望而卻步。他不能說自己在玉逍遙心目中不是最特別那一個,畢竟他從來沒有見過玉逍遙像需要他一樣需要過任何人,也沒有見過玉逍遙像依賴他一樣依賴過任何人——然而他同時也確信對於玉逍遙而言,這種情感都和他想要的“喜歡”劃不上等號。

他猶豫許久,在“乾脆一瞞到底”與“找個恰當的時機告訴對方”之間,搖擺不定,君奉天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優柔寡斷過,可在玉逍遙的事情面前,他始終躊躇猶疑,瞻前顧後。

張媛媛那件事是又一個轉折點。

這大概是他唯一記住的玉逍遙身邊的其中一任女朋友,其他更多的姓陳姓李或者姓方姓袁,他都沒有什麼印象了。著名的“三人約會”算是一個理由,不知道他以往避開的女生眼裡,是不是有著跟張媛媛相似的無奈。那頓飯君奉天吃得尤其煎熬,他相信對方也是如坐針氈,如魚得水只有完全沒讀懂氣氛的玉逍遙一個,他們兩個左右相對,彼此心裡大概都有種“沒準自己才是電燈泡”的錯覺,又愛又恨又忍耐又似乎忍不下去的感覺,纏在心上,兜轉曲折,到了嘴邊的話,繞來繞去,最後沒有一個人真的說得出口。

那天以後,君奉天整整躲了玉逍遙一整個禮拜,彷彿對方是什麼可怖夢魘,追逐着他夢,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生。也是那時候他才發現,這世界真的可以這麼大,要遇不上一個人,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然後,玉逍遙忽然告訴他,他又被甩了。

這不是第一次了,女生們總有她們各自的理由,君奉天聽得多了,最後都可以歸結為一條,“我覺得你的心不在我這兒”——然而,玉逍遙的心同樣也不在他這裡,沒有人知道這顆心到底落在何處,大家都在互相猜疑,互相妒恨,掙不出,脫不開。

君奉天被玉逍遙以“單身萬歲”的名義約了出來喝酒,清吧不算太吵鬧,他們坐在角落裡,燈光昏沉沉,落地玻璃窗霓虹燈五光十色,映照在玉逍遙那種微醺薄紅的臉上,顯得如夢境般迷幻,令人沉醉。君奉天挪不開視線,握住酒杯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坐在他對面的人,已經有些迷濛,紫眸朦朧,泛著水汽,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他有點兒生氣,又有點兒難過,失戀這種事,真的能夠讓玉逍遙這麼難受嗎?

君奉天沒有問,玉逍遙卻迷迷糊糊地開了口,一會兒說女生心思太難猜,一會兒說還是奉天你最好,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他看著他,靜靜地聽,一句話都沒有應,直到那人突然直起身子,朝他靠近,酒氣幾乎都呵到他臉上,濕熱的氣息包裹著他。君奉天低眉斂目,用盡全身力氣克制着不要一時衝動吻上那張酒水潤濕後,泛著水澤的誘人的唇,就聽見從那張一張一闔的嘴裡,吐露出的,卻是最刺痛他心扉的一句話,“奉天,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他想,玉逍遙你怎麼敢,問我這麼殘忍的問題?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放開了酒杯,改將雙手藏在了桌子下,玉逍遙看不到的地方,鼓起勇氣回答,“有,我一直都有。”

“我怎麼不知道?”玉逍遙迷惑地眨了眨眼,他相信此時這人恐怕有些醉了,不然他的反應可能還要更激烈些,指不定還要揪住他領子說他不夠朋友不夠兄弟,連這種事情都偷偷瞞著,不告訴他——但如果不是這種時候,君奉天又怎麼敢真的回答。“那怎麼你一直都一個人啊?好歹體會一下談戀愛的滋味嘛……不過我覺得戀愛這種事,可能很無聊……又要花時間陪著,又要猜對方想什麼,麻煩死了。”

彼時他看著玉逍遙,絮絮叨叨,一會兒說戀愛的好,一會兒說戀愛的不好,好像在勸他趕緊找個人在一起,又似乎不願意他身邊真的有這麼一個人。說到後面,玉逍遙都被自己繞糊塗了,才想起來要問,“你都還沒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

是你。這個答案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可君奉天卻說不出來,他沉默了片刻,說,“你會知道的。”

“看樣子你肯定沒跟人說,不行啊,奉天,你這麼拖拖拉拉,萬一被搶走了怎麼辦……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不喜歡你的人肯定是對方的損失,你那麼好,你喜歡的人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我打算……畢業跟他說。”君奉天飛快地補充了一句,“我覺得這樣,時機……會比較好。”

“不是吧?難不成你這麼沒自信?打算如果被拒絕了你就索性消失掉對不對……我看電影都是這麼演的,可是奉天,你要是不見了,我該去哪兒找你。要不,如果你告白失敗了,別走好不好,我可以陪著你啊,單身一輩子,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君奉天倒從來沒有這個打算,如果告白失敗了,會選擇徹底消失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是他。

他以前沒有仔細想過關於這件事,只是今天玉逍遙忽然問了,他考慮了一下,如果這一切應當發生的,他應當把這份感情宣之於口的時候,他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個全無準備的人。他不想說,他只想和玉逍遙談一場戀愛,未來走不到最後都沒關係——他想要玉逍遙,想了那麼久,這種渴望不會是一時的。如果他必須要說出口,他希望為這份感情承諾一輩子,所以,應該在一個更恰當的,更好的時間裡,不應該在情迷意亂,全無防備之時。

“你醉了,我們該回去了。”

“我不,這是慶祝我重獲單身的派對,我們該不醉不歸!”

到最後,他們反而誰都沒有再提及那個話題。君奉天拖著醉貓一隻的玉逍遙,坐在返回學院的的士上,玉逍遙就靠着他胸膛,傻兮兮地笑著哼著歌,他虛虛地抱住對方的腰身,不太敢用力,目光也不敢膠著在對方的身上,只好放空了眼神,望出車窗外。

一路上除了荒腔走板聽不出原調子的,時不時有一段的奇異歌聲外,就只有他們彼此的呼吸,司機也十分安靜,什麼都沒說。君奉天看著公路兩旁飛速閃過的景色,午夜的街燈無聲照徹,明明滅滅地掠進車中,好像這個世界就剩下他和玉逍遙兩個人,他能讓他在懷裡待到天荒地老。

可惜路就這麼長,走不到一輩子。

如果能再長一點就好了,時間走得再慢些就好了。

他忍不住在下車以前看了懷中似乎要睡過去的玉逍遙一眼,想,然而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

我一直覺得這世界上有種感情特別美好,就是“暗戀”。

寫著寫著的時候我真的特別同情奉天,可又覺得,這份心情卻是很珍貴的,實話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很久,明知道沒有希望可是就是不願意放棄,每一次都告訴自己試過就當沒可能的卻會反复去想。後來等我終於徹底想開了,放棄了,拋開這份情感的時候,我意識到其實那個人也沒有那麼值得我去喜歡,我真的覺得有時候喜歡的沒準恰恰是那段時光付出的心情。

不過這裡奉天當然不用放棄,因為逍遙真的是不明白嘛XDDD

我特別喜歡寫逍遙覺得奉天在生氣,以及奉天在想逍遙什麼都不知道的這兩段——奉天其實不只是在生氣,還有些別的事,後面會交代。而逍遙的確還不知道,或者應該說,他隱約覺得奉天是不同的,可他體察不出來這份感情才是真正的“喜歡”。這裡他會答應其他人,其實跟“喜歡”沒有關係,他以為的“喜歡”,只是“不忍心”而已。某程度也是一種殘酷的溫柔。

這樣的男生我也遇到過,不能說特別怨恨對方,有時候就是特別無奈,很感謝他那麼溫柔,也其實內心希望他寧可再狠一些。

最後,三次元最近實在忙,這篇也是寫得斷斷續續才搞定,接下來會寫一些別的奉天逍遙,下篇更新可能要之後了。本來打算趕緊寫完寫番外的,不過發現還真的……寫不完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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