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逍遙】雪裡已知春信至(片段)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神毓逍遙頓了頓,衝著玉離經狡黠一笑,接著念到,“儒法,在哪?法儒,在這。”

他久居昊正五道中的院子,君奉天不在的時日,多半都是玉離經時不時來陪他。今日他忍不住念叨起自己似乎許久不曾與君奉天一見,聊著聊著,忽而靈光一閃,就想逗弄玉離經一番。故意模仿法儒尊駕的口吻念他的詩號,卻又嬉鬧般,生生改了最後一句,原意是要引逗玉離經發笑,沒想到對方神情詭異,笑意都自眸中溢出了,嘴角揚起的幅度反倒越發地克制,一副想笑又不太敢笑的樣子。

神毓逍遙心覺古怪,又瞧見對方目光不住地往後瞟,頓時心生一陣不好的預感,他連忙回過頭,果不其然看見身負正法劍,手持至衡律典的法儒尊駕正站在自己三步之外,似是無奈地望著自己。他登時抖了抖,討好般地放軟了聲音,糯糯地喊了一聲,“奉天啊。”

君奉天“嗯”了一聲,好整以暇,大有等他解釋的意思。神毓逍遙被當場抓包,多少有些心虛,但還是仗持着對方絕對不會衝他生氣的寵溺縱容,惡人先告狀,“還不是你一直都不來看我,把師兄我關在這裡,我快無聊死了。”

“我記得當初好像是你執意要來這兒過冬的。”

“那是因為如果我不來這兒就只能回仙門,我當然是選儒門啊,誰知道你會這麼忙。”神毓逍遙越說越委屈,左右都要怪君奉天實在太忙,天下大事壓在那人心頭上,成天到晚在外奔忙,致使他們聚少離多,一想起來,又是氣悶又是心疼。如果他現在還能幫著忙分擔些就好了,可惜哪怕他願意,身邊的人都萬萬不肯再讓他插手的。

“我眼下就得空了。”說著,君奉天朝他身後的玉離經使了個眼色,善解人意的後輩也樂得將餘下的空間留給他們彼此兩人,便先行退下了。與君奉天一道將玉離經送出了院子,不待他又扯上先前的話題,對方先開了口,“這幾天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想都不想,神毓逍遙便脫口而出,“我想出門。”話音方落,法儒尊駕的眉頭就擰起來了,他知道這事又叫君奉天為難了,先前他出門一趟,回來就受了寒,一病大半個月都不見起色。如今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了,悶得熬不住又想出去,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這種事折騰他來,也折磨君奉天,想起來那些日子守在自己床邊的人都是怎麼過的,神毓逍遙咬咬牙,道,“算了,能和奉天一塊,做什麼都好。”

“多穿些衣服。”

“反正——嗯?奉天,你答應了?”神毓逍遙喜出望外,登時眼睛都亮起來了,“我們可以出門了?”

“嗯。”君奉天點點頭,牽著他進了屋,便開始給他添衣裳,“成日悶在這院子裡,你也不好受。”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神毓逍遙本就是個關不住的人,從當年雲海仙門養成偷溜下山喝酒大香腸的習慣開始就可見一斑。他如今算得上無所事事,玉離經與法儒尊駕特地為他騰出的一處院子再大,也不過還在四面圍牆之內,神毓逍遙不願他人總為他操心,每年冬天過來總要假裝住得開心。可他心事到底瞞不過君奉天,這方天地對他而言,終究太狹小,抑鬱在心,總得落下毛病。

說著加些衣服,待他可以出門的時候,都自覺自己快被君奉天裹成了個包子,男人偏生不放心,又替他系上了一件斗篷,毛絨絨的兜帽攏在他的腦袋上,神毓逍遙深覺自己如今真成絨毛包子了。臨出門時,君奉天還拿了一把紙傘,陣仗之大,他都不禁咂舌,“外頭都冷成這樣了嗎?”

“我回來時,還下著雪。”

這處院子特地設下結界,使得這塊地方常年四季如春,好叫神毓逍遙能夠在此安心度過漫長而寒冷的冬季,陣法運作由昊正五道五位尊駕護持,算是感念當初天跡為武林所犧牲貢獻的一切。他倒是沒有多少實感,只覺得儒門著實大方,這地方太過舒服,紅塵一隅,卻不聞世俗,住得久了,真有種山中無歲月之感。

君奉天領著他出了門,才離院子不久,就看見昊正五道沿途到德風古道,銀裝素裹,萬籟皆寂,天色灰沉沉地,茫茫一片飄着柳絮般的雪。君奉天替他撐著傘,握住他的手,引著他一步一腳印地慢慢行於雪地之上,原先神毓逍遙還覺得男人小題大做,這會兒倒真的慶幸穿這般厚實,不然回頭指不定又得再病一場。

不過這會兒出了德風古道,沿途紛飛雪花旋舞,又有紅梅傲霜枝,不若春風得意奼紫嫣紅的綺麗,卻也別有一番靜謐無聲的美態,神毓逍遙心緒激動,高興起來不免得意忘形,片刻已經忘乎所以,反過來拽著君奉天往梅林深處走去。

雲海仙門在九天之上,冬天一來就顯得索然無味了。玉逍遙印象中的冬天,那都是扒在窗邊,等著一場一場鵝毛大雪下得差不多了,拉上玉簫,踩著厚厚的積雪出門,買上幾串又大又甜的糖葫蘆,邊嚼著邊去找其他孩子玩。那會兒他可喜歡打雪仗了,鎮上的小朋友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遺憾的是玉簫從來不喜歡加入男孩子們的遊戲,咬著他買來的糖葫蘆,遠遠地看著他們。等到玩累了,一邊數落著他渾身又是泥又是雪當心要感冒,一邊跟在他身後一起回家。拜入仙門以後,他倒是想方設法去拉君奉天重溫昔年的日子,幸虧這師弟當年心高氣傲,一點就炸,玉逍遙哄騙過他陪著自己打了好幾年的雪仗,直到有一次,他倆鬧得有點上頭,一時得意忘形,披著一身風雪就回去,衣衫被化開的雪水浸得濕漉漉,風一吹兩人都樂極生悲地着了涼。玉逍遙好得飛快,君奉天倒是吃足了苦頭,看到師弟病中燒得迷糊的難受勁,玉逍遙往後再也沒有扯過他陪自己打雪仗了。又過了些年,兩人偷偷溜下山,也不過打壺酒,起個小爐子,坐在船上吃著烤魚喝著酒,有一句沒一句地天南地北閒聊,賞過了素白山水,天地蒼茫中兩人並肩漫步過雪地,一同走回仙門,便算過了個有意思的冬天了。

兜兜轉轉那麼多年以後,兩人走在雪地裡,神毓逍遙忽然萌生了個孩子氣的想法。為了君奉天敏感脆弱的神經著想,雪仗倒是不敢打了,堆雪人以往都是玉簫和雲徽子在玩的,玉逍遙覺得頗有些無聊,從來沒試過。如今,興致來了,他便說,“奉天,我們來堆雪人吧。”

君奉天看著他,目光裡頭滿是不贊同之意,男人捏了捏他的指掌,引得神毓逍遙低頭去看,他現在的身子骨不比當年,才走這麼兩步,他指尖都凍得通紅。還要讓君奉天答應他玩雪,怕不怎麼可能,神毓逍遙眼珠子一轉,又說,“不然奉天來堆,我在旁邊告訴你怎麼弄。”

大概仍是不願意叫他失望而回,君奉天把竹傘往他手裡一塞,倒真的不顧堂堂法儒尊駕嚴肅崇高的身份,蹲了下去,開始扒着雪。“你想堆什麼?”

“當然是‘奉天逍遙’啊!”說著,神毓逍遙指使着對方,怎麼搓個腦袋出來,怎麼壘出個身子,可惜君奉天這方面天賦全無,規規整整地弄了個圓圓的腦袋,方方正正的身子,拼在一塊兒,勉強瞅出來是兩個小人兒罷,但要認出來誰是誰,還是相當地困難。神毓逍遙想笑又不太敢笑,尤其瞧男人認真專注的樣子,好像這是件多麼了不得的大事,怕負了這一番心意,他只好拼命忍耐了。

反倒是君奉天發現了,回過頭來,說道,“別憋坏了,我本來就做不好。”

這會兒,神毓逍遙也蹲下來,挨在男人的身邊,他撿起旁邊的小樹枝,給兩個小雪人畫了眉眼,又添了雙手和身負的雙劍,可惜確實修整不了多少,看起來反而更怪異了,樂得他差點笑翻在君奉天懷裡。那人生怕他跌倒,只得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起身的時候,氣血上湧,他眼前一黑,還真的栽進了對方的懷裡。君奉天摟著他,輕嘆了一聲,卻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壓得他又難受起來。

“我沒事,就是有點暈,歇會兒就能走。”他很想告訴對方,其實他其他地方也很好,讓他不用擔心。可他抬眸,男人望著他的目光深情又惆悵,眼底里壓抑着一絲痛苦,沉重又悲傷。神毓逍遙伸手,去撫平對方眉間的淒苦,笑道,“我會好起來的,奉天,沒準再過些時日,待我功體恢復了,你也總算清閒了,我們就能夠浪跡天涯,就又是過往的奉天逍遙了。”

“嗯。”兩人沉默著,相互依偎了好一會兒,男人又說,“等過陣子,天氣好些了,我就帶你回仙門。”

“為什麼?你捨得留我一個人在那兒被小默雲欺負的?”往年過了冬季,君奉天都是將他送回仙腳,那兒如今尋常人都上不去,對方也放心。他們都習慣仙閣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了,君奉天不忙的時候,仙腳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待著,朝夕相對,日子安逸得不得了。乍一聽要回仙門,神毓逍遙不大願意,生怕對方覺得自己有了人照顧,又像將他丟在儒門這兒,好些日子都不來看他。

“你身子調理得差不多,回仙門有助於你修復功體。”君奉天自然看穿他的遲疑,隨即補充道,“這些天我也將儒門這裡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離經如今已是一方領導,十分優秀,足以獨當一面,雲忘歸收斂性情後,劍境亦是進展神速,未來也堪當重任。往後,武林與儒門總要交託他們。況且尚有四道守關者,和眾多儒門中人相互扶持,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你的意思,你也要與我一同回仙門?”

“嗯。”君奉天鄭重地道,“以後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面對突如其來的剖白,神毓逍遙一時啞然,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心地說,“有奉天的地方,自然哪兒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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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想寫一個小片段,就是關於天跡念法儒詩號這個梗,但後面想了下,還是決定只把這段當個開頭XD

故事大致是發生在奉天逍遙打完最終BOSS之後逍遙功體有損,這就是為什麼他既沒有聽見奉天的腳步聲,冬天要在一個專門設了結界的地方過冬,以及很輕易就會得病的原因。他現在身子比較虛,奉天心裡其實很難受的,然後逍遙知道奉天難受的點,自己也不太好過。但兩個人都是為了不讓對方擔心,以自己的方式盡量與對方開心相處。反正到這裡的時候,逍遙身子都養得差不多了,奉天打算把人帶回仙門,重修仙道。所以才會忙到一直沒什麼空陪逍遙,就讓離經代勞了XD

選擇這句作為標題,一來是對應了文中的時節,另一方面也有“嚴冬過去了,春天馬上就來”的苦盡甘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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