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跡中心】神毓逍遙和他身邊的人們(完)

×天跡中心,糧食向,無CP。



神毓逍遙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亮,窗外灰濛蒙的,遠近山木都攏出模糊的影,疊在一塊,扭成怪異的墨畫。他偏頭看了兩眼,蒙上被子,轉身又準備睡過去。

暖洋洋的被窩裡,他聽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卻再沒了先前的睡意,瞪著眼,黑暗中又什麼都瞧不分明,了無生趣。他在床上的這頭滾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滾回來,終還是忍不住,掀了被子爬起來。一邊洗漱穿衣,一邊嘀咕感嘆,真的是老了,怕是睡懶覺的日子即將離他遠去。

好像這麼說了,就顯得自己不曾為夢中的人事物輾轉反側那般。

他少有夢,昨天夜裡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夢到了三乘共修那段日子。

窈窈之冥那會兒,地冥還沒有那麼中二,人覺也不是一天到晚抱著美食,他耐不住清修苦寂,成天到晚想著揣上人覺去掀地冥的面具,瞧瞧隱藏在下面的那張臉究竟美得傾城傾國還是醜得慘絕人寰。每每使計不成,反過頭就是地冥慫恿人覺乾脆將自己按在地上一通爆揍。人覺兩不相幫,卻樂得看他和地冥從抬摃到過招,你來我往鬥得風生水起。

那時候,神毓逍遙覺得,往後漫長歲月裡,他們都將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卻到底沒有料到,曾經的歡笑背後,有人竟恨他恨得入了骨,銘刻心上,至死都不忘。

一夕夢鄉,他又想起地冥死前殘忍詭譎的微笑,彷彿生與死於他而言本無界限,不過劇本遊戲中的某一篇章,翻過這一頁,還能另啟新章。他與他相仿的眉眼,宛若對鏡自照,頑劣的目光,狡黠的笑容,也像極了他當年年少輕狂酷愛惡作劇逗弄仙門諸人的模樣,他說地獄無他實在失味,總有一日盼他來聚。神毓逍遙厭惡地撇開頭,卻總覺得他輕慢的話語下,藏著另一句台詞。

地冥不屑於反派說的“我早晚會回來”,然而到底是黃泉三千尺都沒能困住的惡魔,一旦思及對方的死也許有著更深遠的陰謀,就令人不寒而栗。神毓逍遙以為他或許是這個世上最了解地冥的人,可直到那一天,他才意識到,或許這世上根本沒有懂他的那個人。

生而為戲,大概對地冥而言,總要有意料不到的驚喜,才算得上出色的劇作家。

他甩甩頭,竭力地想要把這個讓人不快的討厭的人丟出腦海。抬眸時,發現天漸漸亮起來了,雲漢仙閣位處仙腳之巔,第一縷晨曦總是比尋常地方落得要更快些,眼看著熟悉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慢慢地染上了淡薄的金色,神毓逍遙不由得深呼吸了口氣,空氣中凝着朝露的水汽,和在了陽光裡,令人實在心曠神怡。他執起了醉逍遙,踏著晨光,邁著輕鬆的步伐出了門。


如今卸下責任,一身輕閑的他,在仙腳設了學堂,往來一些練仙者在此地潛修,他遇見了便都會指導一兩句。久而久之,這些人也移居到雲漢仙閣來,當作報酬般,照顧起他的飲食起居。

“天跡前輩,今天這麼早。”

“大概是真的老了,睡不久。”神毓逍遙笑瞇瞇地跟來者打了聲招呼,練仙者隨即捧上手中方才煉好的丹藥,請他過目,“這一爐比先前成色要好些了,但火候還不夠,你看這顆,完全就是棕色的,沒有透出紫色光澤來。雖不能說全無藥效,可是療效總歸是差三分,平日里倒還好,一旦救急,就用不上了。掌火的時候可不能分神,再去煉一爐吧。”

“多謝前輩指點。”練仙者虛心受教了一輪,又說道,“廚房裡備了前輩的早飯,昨天夜裡子車兄特別做了一籠叉燒包,留給前輩的。”

“子車這孩子可真是貼心,該漲工資的。”

“我是不是應該將仙腳賬簿拿出來,告知前輩咱們這個月又虧空了?”

“咳。隨便說說。”神毓逍遙拂塵一甩,似要掃除些晦氣般,“好啦,你下去煉藥吧,多煉幾爐能賣錢的,好給我們仙腳賺多點錢。”

“別到時候前輩又大手大腳隨便送人就行了。”

“……”

神毓逍遙想,大概真的是自己太好說話了,怎麼這些人才住了這麼一陣子,都能吐槽到主人家頭上了?假裝哀怨地嘆了幾聲,見無人理睬後,他摸著腹中空空的肚子,往廚房走去。子車的叉燒包做得一絕,他甚至懷疑這人投錯了門,當個廚子指不定都是廚神了,不知為何一門心思修起了仙。實在可惜。

咬著叉燒包,神毓逍遙一路走到仙閣的小院,遠遠就看見有練仙者早早便在這兒掃著落葉。他打了聲招呼,同往常一樣,站在昔日伴著他的人的墓前,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一些仙腳上的練仙者們的壞話。諸如這個煉壞了藥材那個天分太低還有些在仙台上不來的,多惋惜練仙者一屆不如一屆似的。

“天跡前輩,背後議人,總不太好吧?”

“哪有,我現在可是當著你的面,數落你們的不是,就是希望你能夠如實轉達,好叫眾人勤勉改進啊。”神毓逍遙一臉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抱怨的話語已經從比較正常的教學問題,到無理取鬧的誰做得飯菜不好吃誰泡得茶太難喝誰不肯幫他收拾亂倒的書櫃誰一天到晚催著他睡覺諸如此類毫無營養的話。

那人似是終於聽不下去了,重重地嘆了口氣,掃帚一擱,認命說道,“我看我還是先去忙別的吧。”

“快走快走,好歹留我一點私人空間。”

眼看著練仙者遠去,神毓逍遙回過頭了,反倒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他一人靜默了許久,連包子都吃完了,拍拍手,摸出掛在肩上的醉逍遙,終是轉身離開。

逝者已矣,對他而言,到底還是活著的人,更重要些。再多的抱歉,他始終說不出口,也彷彿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出了門,神毓逍遙一如往常地往儒門走去,遠遠就看見秦假仙奔忙在路上的身影,想著有些時日沒見到對方的,他忍不住還是開口叫住了他。

秦假仙一個急剎車回過頭,晃著滑稽的步子,大搖大擺裝作氣定神閒地朝他走來了,“我還以為是誰叫住我咧,原來是宅在天上不肯下來的仙角啊。好久不見,你這個廢人也捨得出門來看看武林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胡說八道,我哪有不肯下來。”神毓逍遙瞥了他一眼,看他眼珠子轉來轉去的,大抵是有些什麼急事,卻還要百忙中偷個空來擠兌他,真不知道自己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你倒是說說,最近武林中發生了什麼事?”

“哦,抱歉啊,這個就無可奉告了。”只見秦假仙搖著腦袋,得瑟得厲害,“唉,你可是已經跟人約法三章的人,別讓老秦我壞了規矩。再說,你從前就沒做多少貢獻,武林有你沒你,也不過差不多。”

“切,隨便問問,我真是聽你在放屁。”對方嘴巴上不饒人,也來來回回繞著他走了好幾圈,欲言又止的問話,終究沒有問出口。神毓逍遙眨了眨眼,又說道,“我這回去探親,如何,看你趕路,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怎麼送?”

“當然是‘驚天動地第一掌’了啊。”

“我才聽你在放屁!”聞言,秦假仙連忙跳開了好幾丈的距離,看著他搓著掌的模樣,還心有餘悸似地,強作鎮定,“算啦算啦,老秦我一個大忙人,不和你這種吃飽了撐著閒著沒事的人計較,要探親趕緊去吧,儒門在那邊,好走不送。”

“哈。”神毓逍遙眸光一凜,手腕一翻,已是掌風輕鬆,天地行風將秦假仙與他身邊兩名小跟班一同護送着出去,“一路順風,這趟我就不收錢了。”遠遠地,好像還有咒罵聲傳來。他自覺自己做了件好事,又小小地教訓了一下口無遮攔的人,一時間,心情舒爽,走起路來,都難免瀟灑帶風。

一路到了儒門,斂不住的笑容,看得人十分莫名,但聽聞他是專程來著主事玉離經,也只好放行了。

神毓逍遙前腳進了門,玉離經後腳就到了,大概剛從殿前議事脫開身,疲憊神色來不及遮掩就撞上了他。又生怕他擔心要問,連忙搶了話頭,“天哥哥今天怎麼有空來儒門坐坐?可是特地來埋怨離經這些日子都沒有上仙腳看望你?”

“話都叫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麼?”神毓逍遙搖搖頭,醉逍遙隨手掛到了肩上,拉過了玉離經,左看看右看看,不免痛心疾首,“你看我說先前說過些什麼,再忙也不能不吃飯,累壞身子不值當。離經都瘦得能摸到骨了,要是換你義父知道了,他都不知道要多心疼。”

“義父也忙,不好勞他費心。”生怕他回頭就要去雲海仙門告狀似的,玉離經急忙說道,“這幾天事情多了些,往後我會注意的。對了,天哥哥吃午飯了嗎?我正好喊膳房去準備。”

“我今天就是來找你吃飯的。”神毓逍遙滿懷期待地說道,“早就聽聞儒門伙食特別好,先前來幾次都錯過了,想著我們也是有段日子沒見面了,正好順道。”

“天哥哥這麼說,我倒要傷心,原來吃飯才是正經,看我不過順道?”

“吃飯睡覺本就是人生頭等大事,人想見,總能常相見,飯吃一頓就少一頓了。”明知道玉離經藉故開他玩笑,神毓逍遙滿嘴歪理卻還說得義正言辭,“再說,你我之間,何須計較。你要真介懷,我只好搬到德風古道來,同你日日常相對了。”

“唉。”玉離經無奈又好笑地看著他,說,“果真不愧是天哥哥,臉皮太厚,離經自嘆弗如,實在說不過你。”

“哪有這麼對天哥哥說話的,學什麼不好,偏偏學來你義父的目無尊長,罰你一會兒多吃點。”

“是是是,天哥哥一番好意,離經怎能辜負?”

兩人相對而坐,玩笑過後,神毓逍遙又同玉離經聊了些近況,明白對方有意無意地避開武林大小事不願意告訴他,他也不願意叫人為難,避重就輕地談些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言談間也不免感慨且欣慰,轉眼間玉離經都成長為一方領導者,儒門在他撐持下,再現昔日榮光,已經不僅僅獨當一面這麼簡單,未來的日子裡,他也會成為某些人心目中的擎天柱一般的存在吧。

雖說當初玉簫的寄望是這個孩子遠離江湖,如今反倒這孩子小心翼翼地攔著,將他擋在了江湖之外,也不知道小妹在天之靈,作何感想了。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神毓逍遙不好叫離經看出他心事重重又生無謂的擔憂,藉口不打擾他處理儒門諸事,說要離開了。

玉離經騰出一頓飯的功夫招待他著實不易,也實在再抽不開身送他了,便遣個人領他出去。神毓逍遙一路上從旁側擊想說要問出眼下儒門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哪裡知道玉離經到底心細,怕一早交代好了,對方口風嚴密,隻字片言都不肯洩漏,禮數周全得反倒顯得他再要問下去,多為難人家似的。

神毓逍遙斂了眉目,只好什麼都不問了。


離開儒門,他漫無目的,天地蒼茫,江湖遠闊,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抬腳要往那兒走。卻見途中山花開得爛漫,心中一動,馭風行步,於險峰採來一束,轉而往風之谷便去了。

大漠蒼鷹之事,至今猶是他心上一道傷,總以為好了,揭開來又是疼得鮮血淋漓。

唯獨這種時候,他意識到他真的恨極了地冥,也恨極了當初那個茫然無知的自己。

如果他能夠再聰明些,再關心多一些,是不是,這個他所看重的後輩,就真正能夠成長到足以擊空的蒼鷹,舒展雙翼,天空海闊,任君翱翔呢?世事到底沒有這些如果,那天以後,他一再拖延著到風之谷的時間,想要面對,卻總害怕面對。致使他這好友,還是旁人替他收斂埋葬,也不知道九泉之下,他是否要念叨怨懟。

後來他得空,不時就要來看看,孤墳上新鮮的花,凝結了時光秘術,待到他下次再來,才換上新的。

仔細想想,相處多時,他都不知道大漠蒼鷹喜歡着些什麼,那些無言難解的過往裡,他又是怎麼獨自熬過來的?神毓逍遙不願意問,等到想知道的時候,能夠給他答案的人早已長埋黃土之中。

“鷹兄,我又要來看你了。這段日子……”他站在墓前,一個人慢慢地說,那些在仙腳的日子,那些他到處走,遇見其他人的日子,事無大小,鉅細無遺。就像昔日大漠蒼鷹伴在他身旁,等待着那一刀的機會的那些時光裡,所看見的,關於神毓逍遙的一切作為。他記得,那些時候,時不時還要被調侃上兩句,大漠蒼鷹擠兌起他來,刻薄又不留情面,他樂得跟他開著無關緊要的玩笑,小心地將關心與指點藏在這些玩笑之語的背後,只盼有朝一日這個人能懂。

如今,他不需要再擔心敞開了話說,會引來對方的何種反應。

到底碑墳一座,徒留空寂罷了。

放下了花,神毓逍遙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聽著寂寥的風聲呼嘯而過,風之谷滿目蒼茫,他也不知該如何再續前話,拍了拍墳前的碑石,他苦笑一聲,“好啦,鷹兄,我講得都累了,你聽得估計也累了,這回就叨擾到這裡。下次要來,我再送你些別的花。再見啦。”

他揮揮手,好像就真的有人回應似的。

只聽一聲淒厲鷹啼,神毓逍遙下意識抬眸,長嘯聲中,有蒼鷹展翅,凌羽蔽空,驚掠而過。

恰似,故人有意,魂歸來。


收拾了心情,神毓逍遙踏著夕陽的餘輝,慢慢地往老地方走去。左右無事,他不願意回仙腳時,總會來到玉簫墓前,當年他們住的小屋被他收拾整理過一番,又可再住人了。那地方清淨,於紅塵一隅,免俗世紛擾,他得了空,就要去小住個兩三天,陪著小妹。

當初玉簫為了陪他,他進的仙門,一路走來,卻始終追逐着奉天逍遙的身影,那會兒他與君奉天一樣,心比天高,從不為誰稍作停留,等在他們身後,目送著他們比肩走遠的人,最後被留在了原地,用最慘烈的方式教會了他們如何懂得回頭。

說到底,心中有愧,此生難解。

邁不過去的關卡,他也不願意邁過去,仙道講究太上忘情,他終究一介凡夫,不能免俗。

結果還未到地方,遠遠就看見同樣獨立無言的人,站在斜陽天幕下,與影子相對,無聲憑弔,他的一腔愁緒,卻在那人孤寂的背影下全化作了輕柔的嘆息。神毓逍遙眉一舒展,露出平日裡最歡喜的笑容,“奉天啊,怎麼每回都是你比我先到?”

聞言,君奉天回過頭,見到他,似乎有些詫異,卻還如實說道,“我只是忽然想來看看師妹,不知道你也要來。”

“那是我們心有靈犀。”神毓逍遙三步並作兩步地湊到對方身邊,歪著頭,笑瞇瞇地道,“而且你都說得什麼話,好像知道我要來你又要避而不見似的,就這麼討厭看到我嗎?”

“不是。”

君奉天低眉垂目,一副溫良謙恭的模樣,彷彿再要說些什麼話,就被欺負了似的。也只有神毓逍遙這麼得理不饒人,偏要逼他,“那是什麼?”

男人對他胡攪蠻纏已然成了習慣,輕嘆一聲,便問,“你希望我說什麼?”

“‘見到師兄我很高興啊’‘許久不見師弟很是思念’‘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師兄你終於來見我了’之類的話吧。”神毓逍遙信口開河的能力敢當第二就沒有人敢認第一了,也只有君奉天面不改色聽完之後還好好地應了聲“嗯”。看著曾經那個囂張狂放的師弟,在自己乖得跟什麼似的,他一時心情大好,只差沒得寸進尺地撲上去挨挨蹭蹭撒個嬌了,“奉天,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雖然你跑回仙門之後,都不肯來仙腳看我了,不過我也沒生你氣。”

“嗯。”

“仙門最近可有發生些什麼趣事?小默雲講課還同之前那樣丟三落四嗎?”

“你可以自己回來看看。”

“可我想聽你說啊。”如同篤定了提出的要求對方總能夠為他做到,神毓逍遙絲毫都沒有覺得自己在君奉天這兒,簡直像個大孩子似的。然而,男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又到底拿他沒什麼辦法,緩緩開口,將雲海仙門發生的事,向他娓娓道來。

君奉天沒有什麼講故事的天賦,事情三言兩句交代了,聽得人好生無趣。神毓逍遙心中腹誹了一番,想著乾脆將話題帶到別處,可惜他才要起頭,君奉天心下了然地望了他一眼,率先堵了他話頭,“不要忘記你我當初做下的約定。”

“是是是,我不干涉武林諸事,你不隨便拼命,我記著呢。”神毓逍遙對著君奉天,也是實在沒轍,意欲扳回一城,說道,“那你也不能忘記我們一同退隱的約定,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就好功成身退了。說實在,小默雲這掌門當得還是可以的,仙門壓在他肩頭上,也壓他不死,天下大事,你總有操不完的心,何時才能夠踐諾?”

“既是說好的,我就不會反悔,早或晚,有區別嗎?”

“有啊,你看我都快無聊得發瘋了,你再不走,我哪天怕真的忍不住要去多管閒事了。”話音剛落,君奉天眼神一凜,眉眼如刀,橫了他一眼,神毓逍遙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兩人四目相對,都自覺來氣,又不願為著此事吵起來,他摸了摸鼻子,話鋒一轉,“我倒要跟你回仙門看看,是不是這麼多事能讓你脫不開身。”

“想回便回,何須再找藉口。仙門眾人,都很想你。”

“可以啊,奉天,你也學會安慰你了。”神毓逍遙一臉“我信你就有鬼了”,同為奉天逍遙,他與君奉天之間的待遇差別有多大,他都不需要另行回憶了。一想到便覺得特權的世界真是不公平得叫人咬牙切齒。

瞧著他如此義憤填膺的模樣,君奉天一時也覺得好笑,神情一鬆,眸裡添了幾許笑意,“君奉天從無虛言。”他說得斬釘截鐵,就跟真的似的,大有就是要雲海仙門的人裝都裝出一副無比歡迎無比欣喜天跡回歸的氣勢。神毓逍遙這才舒心了不少,難免又有些得意。說到底,雲海仙門的人尊敬崇拜君奉天又如何,君奉天不到底也拜倒在他這個大師兄的光芒萬丈之下,尊奉得緊?

“既然如此,我勉為其難回去一趟好了。”神毓逍遙俏皮一笑,又道,“不過得等明天了。”

“你還要給我時間回去準備十里相迎嗎?”

“你真幽默。”臉上分明寫著“如此甚好”,神毓逍遙還要故作矜持一番。看見君奉天不禁莞爾,他心情更好,終於解釋道,“哎,說正經的,師兄我晚上約了非常君吃飯,倒真不是為了端這個架子的。”

“那便替我也問候他一句。”

“自然。”


趁著還有些時間,神毓逍遙逮著機會又同君奉天聊了會兒天,兩人大抵真的有好久不曾見過面了,話匣子一開,都有些收不住了。一眨眼,看著差點要錯過約定之期,神毓逍遙才依依不捨地與君奉天分別,往明月不歸沉走去。

待在家中的非常君雖等候多時,見了他也沒有任何的不悅,神毓逍遙掃了下桌上的飯菜,原本每次他來都擺滿的桌子,竟空出了幾盤的位置,想必在這過程裡,好友已經吃了不少。一時間,他也丟開了所有的愧疚,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

這時,習煙兒又給端上來非常君準備的酒,給兩人添滿,霎時,醇酒佳餚,芳香四溢,原先都還沒有覺得餓的神毓逍遙,如今竟開始嘴饞得不得了。不等招待,已然起筷。

虧得非常君早習慣了神毓逍遙的奔放,不緊不慢地隨後吃了起來。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話題天南地北遍及諸事,玄黃三乘自地冥死後天跡退隱,獨留人覺還偶爾在江湖四處奔走,往昔種種,恍若煙雲,在這日新月異瞬息萬變的武林中,早成了說書人話本中泛了黃的一卷,對不曾有過經歷的人而言,那些仇啊恨啊,情與愛的,到底如同舞台戲劇中缺了角色的獨角戲,空陳乏味,無人問津,鮮有再聞說。

現在能陪他們說說舊事的,也不過就是三兩人,這也已是一種幸運。

“我昨晚夢到地冥了。”放下碗筷,神毓逍遙忽然開口。

非常君眉頭一挑,甚是新奇,“夢到他些什麼?”

“夢見我們三個人,還在窈窈之冥的日子,我總想揭他的面具。”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他不願意露出真面目的理由。”

“是啊,後來他也死了,什麼理由都不重要。”神毓逍遙想了想,說,“那陣子我總恨不得他死,想著哪怕同歸於盡,都要拽他到十八層地獄,老想不明白為什麼人能夠壞得這麼徹底,對人命竟能夠絲毫都不在乎。”

“我原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殺死對方。”

“我原以為真的要同歸於盡。”

“我怕一人獨活於世,如今還有好友陪著我,結局不算太糟糕。”

“他要活著,結局恐怕也不會好。”神毓逍遙垂目,到頭來,其實都沒有那麼多無端的恨與憎惡,地冥是如此,他也是如此。若非這樣,為什麼這麼久以後,他再夢見這個人的時候,卻是他們最接近摯友的那段時光?他嘆了口氣,“不管如何,如今這世間,已再無玄黃三乘了。”

“或許從來就不曾有過。”見他感慨,非常君也輕嘆一聲,兩人相對,沉默了片刻,不約而同又舉起了杯盞,輕輕地碰到了一塊,清脆一聲,似有餘響,“敬三乘。”

“敬三乘。”飲下了這口酒,辛辣的口感舌尖上炸開後,甘醇的芬芳在喉嚨中蔓延,他隱約才想起來,當初地冥不喜好苦境釀的酒,獨鐘外域的葡萄美酒。玄黃三乘,每每飲酒作樂,他總特別矯情地自備一壺,沒少被他和非常君擠兌。後來有一次,地冥難得賞臉,與他們共飲一壺,那酒的味道,依稀彷彿就是他們如今這一壇。“好友,你……”

只見非常君再斟一杯,澆落在地,“既敬三乘,又怎可獨缺地冥?”

“若他有知,怕是不知道該怎麼嘲弄我們了。”

“哈,無妨,非常君不介意。”

“我介意。”


=


神毓逍遙這一輩子活得已經足夠長了,長到許多人來了,許多人又走了。

但他終究還有很長很長的路,還要走下去。沒準還會遇到更多的人,經歷更多的事,還會有很多的相聚,很多的別離。

大抵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沒有面面俱到,還總有缺憾不能圓滿。

可時至今日,他仍覺得活著終究是一件很好的事,他想要繼續活下去,卻又害怕着有朝一日,他回過頭的時候,天地蒼茫,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不過,幸運的是,他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人。




沒有什麼主題思想的流水賬,就是寫逍遙退隱之後的某一天發生的事。

本來還想把孤星和非道也寫進去的,不過實在不知道該插在哪裡,所以就放棄了。

故事因“玄黃三乘”而起,最後也當以“玄黃三乘”為結,期間是天跡和他身邊的一些人發生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日常,這大概也算是我的期盼。

如果逍遙能退隱的話,我希望他身邊還有人陪著他,不留他一人獨活於世。

大概想要傳達的就是這麼個事情了。

我必須得再次重申一遍,逍遙他真的特別好,特別好,特別好,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夠喜歡他,也希望結局不管如何,都不要再給自己留下任何憾恨。當然,能夠退隱的話就更好了,那個答應他陪他浪跡天涯的師弟也請務必信守承諾,別當個言而無信的人。總而言之,如果可以,世間一切美好我都願意給他,因為他值得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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