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俏】殊途(幕二十三-幕二十四)

幕二十三


俏如來咬緊牙關,揪緊了指縫下摩挲的衣料,將所有的哽咽都死死地鎖在喉嚨深處,一聲不吭。止不住的淚水,卻如若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顆地往下砸,落到地面上,漸出一圈又一圈的水跡,斑駁點點,凌亂錯落。


他半點聲音都不敢漏出去,佛珠手串絞盡了手指,指尖都浸得發白。勒出的紅痕,像凝固出一道道血線,俏如來胡亂地想要抹平,可偏生無論如何都都抹不去這些痛苦的痕跡。他憤怒地想要把琉璃佛珠整串擲出去,這樣他便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他是如何一步步踏入雁王為他設好的局。


危機四伏是真的,千里追殺也是真的,中間那麼生死與共,彼此相依,歷歷在目的都是真的。


就像他們的棋局,彷彿就真的不過是雁王無聊透頂的一場遊戲,重複著相似的棋路,步步緊逼,又步步退讓,結局不出所料地一次又一次以和局作收。索然無味卻樂此不彼,俏如來最初看不透雁王的把戲,後來他以為他明白了,他們的那點默契,最好不過就是局局做和。


可惜到頭來,他才知道,他們連這點默契其實都沒有。


雁王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們之間會是和局。每一步命懸一線的落子裡,都藏著最致命的那一個陷阱,真正的危險不在於棋局的走勢,而在於下子一瞬的選擇。他一直都在等,等他終於可以一視同仁地捨得,一視同仁地利用,一視同仁地犧牲,然後忘卻在這所有的一切之前還有一視同仁的不捨。那一刻,俏如來才能夠一無所知地踏入雁王為他精心準備的死局之中。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雁王想要的,也不過是他如同他一般,墜下懸崖,粉身碎骨罷了。


但俏如來求的卻是,從深淵泥沼掘出那具陳腐朽壞的屍體,不惜代價,讓他再活一次。


他想,或許他輸了會更好。亦或是,雁王到最後,都沒有選擇他,說不定,這一刻,他就可以徹底死心,不再這樣偏執頑固地想要拽住他的手,將他從死亡的深處拖回人間。


然而,他豁盡所有,奮不顧身,換來的,恰恰就是雁王輸了。


只是,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分不清楚這樣歇斯底里的痛楚到底是在委屈些什麼。就像這輩子都沒有這樣地軟弱過,這輩子都沒有這樣地無能為力過,他甚至想像不出這世上怎麼會有上官鴻信這樣的人,舍情舍命,不惜一賭。那個看不見的深淵已經太深,他跌進去,就陷在裡頭了,連別人要去拯救他他都不屑一顧,隨心所欲,恣意妄為地只想再感受一遍墜落時瘋狂的快意。


明白雁王這一局的目標根本不是凰後而是自己的那一刻,俏如來真的以為他再也救不了他,彷彿有些事情,無論再怎麼去試,怎麼去做,想盡一切方法,用盡一切手段,都終究是做不到的事情。一旦冷靜下來,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次,不再是上官鴻信設的局,沒有欺騙,沒有算計,全心全意地,這個人,真的把他放到了心裡。


他連憤怒都沒有餘力可憤怒。


他知道,即便重來一次,即便他們再經歷這一切,即便他們還是會面臨同樣的抉擇,走向同樣的結局。俏如來到底沒有後悔過救上官鴻信,也沒有後悔過要去愛他。 


至今仍是,未來亦如此。


幕二十四


俏如來闔上門扉,把他阻在門外時,上官鴻信就明白,他什麼都知道了。他的師弟本就玲瓏剔透,一點即通,最初那一路上,他就沒有少懷疑過他輕易中伏,根本就是別有居心。他猜到了羽國的整個局,卻猜不透他真正的目的。


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只有俏如來。


所有人都誤會了這一點,符朔錯在以為他氣憤於越王的忘恩負義,凰後錯在誤以為他針對的是他,而越王,他錯在相信他仍心系故鄉,無求無欲。沒有人想過,連俏如來都沒有懷疑過,他這一局,本就是為他而設的。


可惜的是,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局。有意思的是,偏偏他們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彷彿他們的關係又回歸了原點,一門之隔,咫尺天涯。


門後沉重又壓抑的呼吸,無一不昭示着,俏如來肯定不希望在此刻見到他,也會希望此刻的模樣被他見到。


他只好在外頭枯站這許久。


他沒有後悔過布下這一局,沒有後悔過與俏如來走這一路。更沒有後悔在最後一刻,他終於意識到,往後的餘生裡,他還能愛一個人,還能想著一個人,還能同一個人一起,好好地活著。


他只想再見俏如來一面,抱一抱他,告訴他,沒事的,都過去了,從今以後,我們都會好好的。


他在門外等了半日,終於知道,俏如來不會再見他了。上官鴻信微闔雙眸,片刻後,轉身離去。


院子外頭的墨家門人,也如他那樣,等了同樣久。俏如來如今沒心思處理的事,他便接手過來。


凰後的“背叛”,留下了個亂七八糟的大亂攤子,上官鴻信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交代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月上梢頭,他忍不住朝那些彷彿將自己當作墨家這個大機器運作需要咬合的齒輪一般不知疲倦的墨家人揮了揮手,遣退了所有的人。


最後,他又回到了俏如來的屋子門前,整整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動身準備前往羽國,臨到別院門口,又回頭吩咐了一句,“鉅子出來,便告訴他,雁王在羽國。他若還有疑問,就說,這是我吩咐你這麼轉達的。”眼見墨者應下了,上官鴻信才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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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軟看著我,搞得我寫俏俏哭哭戲簡直整個人都壓力山大!這兩幕怎麼寫都不滿意,所以修訂的時候大概還會再修一下XD

上一幕可能很多人都一頭霧水啊不是眼看著就要HE了怎麼突然說翻臉就翻臉了呢?當時我在回复的時候就提到,要注意俏俏問的那個兩個問題。

這一幕要是看完,還覺得雲裡霧裡,想不明白的話,就可以直接看下面的解釋了——

俏俏第一個問題是鴻兒的內功恢復了沒有。前面鴻兒在跟俏俏提到自己的內力情況的時候就說過他內力恢復有兩個方法,一個是內家高手替他打通筋脈,散掉那股暗勁,另一個就是同樣修習寰羽詔空神卷用截然相反的氣勁替他化消。俏俏當時命人將鴻兒帶走,一時半會兒自然是找不到內功修為跟鴻兒不相上下甚至能夠在這種關頭替他打通經脈的人,那鴻兒是怎麼好的?自然是有同樣連鎮國神功的人幫他了。

這個人就是越王。

在鴻兒基本上等於隨便來個人都能做掉他的這種情況下,他能夠相信越王,可見越王根本就是他們這邊的人。且不說越王對鴻兒是否真的全無芥蒂,但像鴻兒這種都算好的人,既然能夠相信越王,顯然就是對越王來講,活著的鴻兒比死去的鴻兒更有用。

這就意味著,鴻兒一開始,凰後的七道截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雖然這個俏俏之前也懷疑,甚至懷疑了蠻長一段時間的,最後都被鴻兒的演技一一打消的顧慮。不過,事到臨頭,鴻兒沒有給他答案,俏俏一下子就猜到了嘛。

至於俏俏的第二個問題,符朔反沒反。前面也是有暗示的,凰後離開尚賢宮,符朔當然是要凰後這個助力來了,萬無一失才敢反的呀。謀反又不是吃大白菜,難道還說吃就吃的?

所以當時俏俏把墨狂託付給了鴻兒,自己去找凰後,無形之中,也是拖住了凰後。既然把凰後都拖在了尚賢宮,符朔又怎麼還會反?要么就是鴻兒現身幫符朔,要么就是鴻兒幫越王逼得符朔不得不反,但無論過程怎麼樣,符朔的下場,或者該說整個反王勢力的下場都是無一生還。

對俏俏來說,他最初以為鴻兒有救了,因為鴻兒心裡有他,有了弱點。但他因為懷疑,所以不敢太過投入。可一路上同生共死地走來,連鴻兒自己都分不出什麼時候是演戲什麼時候真心,俏俏怎麼可能不淪陷?他最後交墨狂,真的就是等於豁出去了。

認真來講,他不是沒有想過鴻兒會騙他這個結果,但那最多就是他輸個徹底而已。最讓他沮喪和憋屈的是,這一局鴻兒自己輸了,他真的為俏俏活過來了。就在他看著俏俏離開的那一刻,他就輸了。

然而,這樣能夠說俏俏算是贏嗎?反正俏俏自己不覺得。所以他才有氣,才委屈,才那麼痛苦傷心。當然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可氣的點,這就是下一幕再交代的事了。

總而言之,當初構思這個文的時候,我已經想好這樣一個發展,他們也如我所料地走到這裡,我自己倒是蠻開心的,就不知道你們看得有沒有點大起大落一口氣提不上來想要找作者算賬的衝動了。

不過,別擔心,還有倒計時到結局。

反正,他們都會好的,放心吧。我保證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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