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最】暑(片段)

×養狗梗。


他以前沒有養過狗,時間城裡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活物,城主不允許的,別的什麼生物,都進不來。九千勝自然也沒養過,他看著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除了刀,這輩子大概沒有握過比折扇或茶杯更重的東西了。天霜獒最初跟著他們的日子,苟延殘喘地活下來了,甚至活得很好,那已經是樁了不起的事了。

但最光陰開始在這種事情上,摸索出了些心得和樂趣,他每天都興致勃勃地領著狗到外頭溜達一圈,風雨無阻,比練刀還要勤快。他顧不上自己吃些什麼東西,卻總記得要給天霜獒帶肉骨頭和小餅乾。

九千勝都笑他,你這樣子比養了個孩子還殷勤。

他沒養過孩子,不知道旁人養孩子是什麼樣子的,不過九千勝這麼說了,大抵和養一條狗差不多。

然而,夏天來了。

時間城裡沒有四季變遷,他來到苦境以後才發現,一年的更迭裡,萬物自初生到消亡,並不只有單純的時間流逝。九千勝陪著他看過了許多的風景,從秋高氣爽到春意盎然,從嚴冬飛雪到夏日炎炎,有時候他們會根據四時的景緻變遷四處遊蕩,人間的景色,遠比最光陰想得要多得多。

這些原是他看不見的,後來九千勝指了給他,他便發現了。


不過,走過了那麼多的地方,最光陰還是覺得,夏天最好的景,都在九千勝的小別院裡。

那是他避暑的地方,建在一座山谷裡,沿著蜿蜒曲折的河流,踏著水汽蒸騰繚繞的小道,穿過重重蒼翠掩映的繁木,走到深處山花爛漫之地,小小的別院就修在了竹筏橋棧的對面,紅塵一隅,遠離塵煙。門前的小渡頭上,系着小小的一隻畫舫,夜裡趁著涼風習習,好月如水,九千勝便要靠在舫上喝酒,有時候最光陰會陪著他,有時候他卻在河邊釣魚,天霜獒趴在他的腿邊,鼻頭聳動,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擺著,他們隔著煙水偶爾相望,九千勝眉間眼底,都染了動人的笑意。

庭院裡的藤花架下,正是九千勝鍾愛的廊前一角,他擱了張竹榻在那兒,簷下輕紗帳幕半掩着,正適合午後陽光正毒辣的時候,靠在那兒看書。最光陰覺得,到了夏天,九千勝就開始發懶,最有力的證據,便是那繞在竹榻邊上的東西,書卷,茶具,琴台,少不了的,自然還有他的酒。東西順著他方便就手的地方鋪擺開來,佔了整個廊道,平日裡阻隔開兩邊,連過道都不方便。

九千勝臥在榻上消磨日月,最光陰總是好奇,這時候這人身上的時間,是不是就會走得特別地慢。

他不像九千勝,能夠半天不挪個地方,天霜獒自然比人更待不住。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滿山谷瘋跑,出門的時候九千勝就窩在那兒,回來他似乎只是換了個姿勢。

他熱得大汗淋漓,外袍脫下,還要挽起衣袖,那人卻一派清風朗月,纖塵不染地坐在那兒,望著他,連帶笑容都清爽得很。

最光陰忽然覺得,沒準不出門也不是因為懶。


“你站在這兒,是準備要向我討杯水喝麼?”

九千勝的冷泡茶還用冰給鎮著,上頭冒著絲絲涼氣,看著就誘人得很。可惜最光陰半點不為所動,“我只是歇一下,我一會兒要給它洗個澡。”

順著對方指的方向,九千勝目光落到不遠處藤架下喘著粗氣的天霜獒身上,大白狗身上沾了不少污泥和煙塵,四隻腳更是濕漉漉,黑乎乎的,踩得滿院子都是泥爪印子。

“我不記得這兒有泥地。”

“我訓練它下水抓魚,魚沒抓着,回來踩了一腳泥。”

“你為什麼要訓練它抓魚?”

“它是我養的狗,我自然得訓它。以後還要有別的,我先前看別人的狗,能做很多的事。”

“我以為你原是要養著玩的。”

“玩?”

“你以前應該沒有養過寵物。”九千勝放下了書,忽然認真地望著他,“一般我們所說的寵物,便是你看著他,就很解悶,不需要他為你做些什麼。”

“時間城沒有‘寵物’。”最光陰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是來當你解悶的寵物。”

“你自然不是。”九千勝輕輕一笑,指尖掠過書卷扉頁的邊沿,眸含深意地看著他,“你陪著我時,我從來不覺得‘悶’。”

“為什麼?你每天這麼安安靜靜地呆著,都不會無聊?”

“你無聊了?”

“我有狗,有刀,還有你,不無聊。”

“我何嘗不是?”九千勝微微含笑的目光裡浮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既複雜又輕柔的神情,最光陰沒看懂,卻覺得這眼神專注,叫人才沉澱下去的燥熱,又自心頭漫漫湧上來。“這世上有這麼一種人,只要他在自己身邊,日子就變得十分有趣,即便不去特地找些什麼事情來做,人也過得心滿意足。”

“你說的這種人,是我麼?”

“哎,話說得太明白,就沒意思了。”

最光陰不懂他骨子裡這點文人風骨,九千勝的矜持與含蓄,有時候在他看來實在古怪。這人的刀向來鋒銳直接,直取要害,他的人卻千迴百折,說話喜歡保留着三分,隱而不發,曲折心思繞得人暈頭轉向。

他只好不說話了,轉身去給他的狗洗澡去。


晌午時分的日頭,好像又猛烈了些,九千勝坐在廊下望去,庭院的磚頭都曬得泛著亮堂的光,看久了人都要暈乎乎似的。最光陰十分聰明,抓著天霜獒躲在了院子的一角,那幾顆老樹,修院子的時候就在那兒了,九千勝沒挪過位置,院牆繞在了外頭,樹蔭下斑駁細碎着零星的光斑,看著倒是陰涼。

他把狗按在了木盆子裡,搓著毛髮上的泥,天霜獒好動,半刻不肯消停,時不時要濺他一身的水。

這人已經脫得只剩一件單衣了,袖子撩得老高,露出手臂緊實的肌肉。

最光陰比他想像得還要白一些,手臂下繃緊的肌理就跟畫似的,上頭水光粼粼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水。他的表情不多,連洗只狗都是冷硬而嚴酷,看起來冷冰冰得,十分不好說話,彷彿下一秒這狗要敢不聽話,他便要手起刀落了。

然而,他看出來對方手勁不大,摸著狗脖子的力道甚至算得上溫柔。天霜獒這樣動來動去的,他卻仍舊耐心,認認真真地刷着毛,嚴肅得就如同對待一場意義非凡的決鬥。

看著格外有趣,讓人挪不開眼。

大抵是這樣直白又專注的視線著實在惱人得很,最光陰突然朝他這邊瞪了過來。

恰好手下一鬆,天霜獒興奮地甩著水,透著枝葉落下來的陽光映照下,水珠子晶瑩剔透,閃爍着奇異的光彩,最光陰被潑了一頭一臉,髮梢都滲出了水來。九千勝看著那水珠子自額前鬢邊,蜿蜒而下,暈得少年的臉上都泛了層透白的光,一時間,居然莫名地生出了一股熱意。最光陰無知無覺,他胡亂地抹了把臉,或是曬的,或是擦出來的,頰邊一點薄紅,看得人也跟著越發燥熱起來。

九千勝輕斂眉目,心想,夏天到底來了啊。


=

廣州的夏天真的是熱,一想到如果再養一條天霜獒那樣的狗,說不定更熱。但“熱”這個字,十分微妙,大家可以注意體會中心思想XDD

這篇文最難寫的就是對話了,反正不好吃恕不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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