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逍遙】玲瓏骰子安紅豆(片段)

昨天夜裡來了一場急雨,今晨屋簷下還飄著滴滴答答的落水聲,興許是天氣轉涼了,又或是夜裡好風好雨,君奉天破天荒地晚起了半個時辰,沒有闔上的窗戶大半夜被吹開,窗台下漏了一地的水。窗下的書案被濺濕了半邊,鎮紙底下壓的畫,沾了水,暈開的墨跡糊去大半畫卷。他昨夜擱筆時,寥寥勾勒的人像,已瞧不出模樣了。君奉天收了畫紙,捨不得丟掉,隨意披上件袍子,把昨天夜裡風吹滅的燈,又再點上。他坐在燈火下慢慢地烘乾畫紙,透著暖光的紙上,依稀只有一個身影,自卷中墨色山水間模糊化開,到底廢了他一張畫。

君奉天有點惋惜,但也沒有放心上,畫中的人他太過熟悉,描摹入心,一筆一畫,仔仔細細,不減半點風采。可要落筆,卻覺得那雙總藏著笑眉眼,筆墨難繪,大抵是他學藝不精,當不成國手的緣故。

推門出了院子,神毓逍遙鍾愛的那株棠梨,被風雨打落了大半,零星的幾支花綴在枝幹上,孤苦伶仃。他想,幸虧這人不在了,否則定要嘮叨上許久,指不定還要拉著他,仿古人葬花。想到這兒,眼前就好像勾出了個畫面,神毓逍遙不顧一身精緻秀麗衣袍逶迤在地,袖擺沾滿污濁濕軟的泥土,蹲在梨花樹下,挖著坑,丟着花瓣,振振有詞地念叨。他若不肯陪他,定要惹得對方頻頻回頭,眨着一雙溫潤的眼,嘴上抱怨他的寡情薄義,眸中卻全是狡黠的笑意。

神毓逍遙畢竟知道,到頭來,君奉天總是很難拒絕他。彷彿任何事,只要他說了,他都會奉陪到底。

如今一地落花,少了人憐惜,自然無人打理,零落成泥,君奉天多看了兩眼,到底只是打了桶水,拎著塊舊抹布便回屋了。

人閒無事,他坐不太住,屋子裡被吹了一地雨水,他擦乾淨之餘,也動了整理收拾的心。神毓逍遙在時,房間打理過沒兩天,總會亂作一團。常常桌子椅子上都有隨手放着的幾卷書,床邊地上掉了些餅屑,原先整齊安放櫃子裡的小物件,會突然出現在屋子裡的某個角落,又會有那麼幾件,消失得無影無踪,無處可尋。

神毓逍遙的生活習性與他這個人一般惱人,從前君奉天看不過眼,總要擠兌兩句,玉逍遙不服氣,便滿嘴歪理胡說八道,最後講不過了,還要扣他一個沒大沒小不敬重師兄的罪名。後來,法儒尊駕越發地奉行“多說不如多做”的行動準則,不待神毓逍遙有空嘮叨,他就把東西都收拾得妥帖了,這會兒反倒要換來一句“奉天你可真的賢惠”這令人糟心的誇讚。他心裡是極其拒絕的,然而,每每抬眼看到那人實誠的笑容,彷彿真心真意覺得他體貼,他又嚥下了反駁的話。

再往後,無論神毓逍遙說什麼,君奉天都能用輕輕一個的“嗯”,便能應對了。

重新整理一遍的屋子,看起來變得十分乾淨整潔,陽光透進來,像比先前要敞亮不少。見眼下再無他事,君奉天重新坐回到窗下作畫,窗外飄進來清新的泥土芬芳與淡淡的棠梨木香,空氣宜人。神毓逍遙離開後,他就沒有熏香的習慣,調香這事上,對方遠勝於他,往日神毓逍遙給他點的香,他試了幾遍都成不了熟悉的味道。他也聞不慣別的,索性不再燃起香爐,將其束之高閣了。

往常那人若是在,他畫畫恐怕不得安生,才提筆,神毓逍遙便要湊過來,好奇他要畫些什麼。好不容易請他挪步了,不過片刻,又會藉口替他研墨,賴在案頭不肯走開了。這人大大咧咧地杵在這兒,君奉天更難落筆,眼裡,心底,滿是神毓逍遙,即便千載光陰白了華髮,他卻還似春風少年時,最是令他動心的模樣。描不出,畫不成,心煩意亂的他,多半最後唯有練字鎮心了。

這些年來,他一手字寫得愈發地好,褪去了昔年疏狂自負,筆鋒恣意,猶帶幾分傲骨嶙峋。神毓逍遙總說他的字,正如他的人,乍看上去,穩重沉著,可細看了,還是斂不去的倨傲不羈。多少年了,始終沒變。

望著那始終畫不到紙上的容顏,他想,多少年了,你也沒變。

如今,神毓逍遙走了,他偷得浮生半闕,又將昨夜尚未完成的畫,重新再畫一遍,只是原先他想畫那人站在花樹下,輕嗅棠梨,眼下,倒畫不回來了。走筆潑墨,最後成了,也是幅殘缺之作,紙上一棵梨樹,種在院子那棵,樹下一人獨立,他輾轉反側,夜不成眠思念的那一個。

多少日了,他想,神毓逍遙怎麼還不回來?


夜裡,君奉天照樣留了盞燈,撇頭望向窗外天色,月朗星疏,該是個晴夜,便也沒有闔窗。

他在床上躺了許久,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時,忽而被鑽進來的一陣冰涼氣息驚動了,君奉天撐開眼皮,日思夜想的那張臉驟然撞進了他的視線,神毓逍遙拆了髮冠,一頭銀絲垂散,昏沉夜色中,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朦朦朧朧的,唯有那雙紫眸,目光閃爍,似水波動人,浮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清晰可見。他輕聲問道,“我吵醒你了?”

話音未落,人已偎了過來,一身涼意,尤覺夜露深重,想到這人連夜趕路,歸心似箭,君奉天登時清醒了大半,順勢將人擁入懷中。回答已是多餘了,剩下的話都纏綿在了濡濕溫熱的親吻中,片刻後,雙唇稍稍分開,神毓逍遙喘著氣望著他,眼眸浸潤過似的,泛着水汽。君奉天頓時覺得,他們貼到一處的兩具身體,都開始有些微微發燙。

“奉天,我也想你了。”神毓逍遙環住他,整個人都埋入他的懷裡,悶在胸膛前的聲音,彷彿直透心間。君奉天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想到,他當是看到了書案上壓著的那幅畫了。原先以為這人一去,得玩上十天半個月,如今,他卻在自己身邊了,一旦明了原由,君奉天不由得收緊了手臂的力道,把人抱得更親密些,幾乎不留空隙。“下一次,換我們倆一起出去,西域,大漠,雪山,玩個一年半載再回來。”

“你的朋友們怎麼辦?”

“順道遇見了,結伴同行也無妨,可我還是想和奉天一塊。當初明明說好,卸下責任後,我們便浪跡天涯,恢復過往的奉天逍遙,做什麼非得待在這深山野林裡。”

“我記得明明是有人走得久了,死活賴在這‘深山野林’不肯走,說要隱居此地,不聞江湖。”

“有嗎?哪有。”

“你說沒有便沒有。”君奉天輕笑一聲,默許了神毓逍遙的胡攪蠻纏,當初說留下的是這人,沒過幾年閒不住頻繁出門訪友的也是這人,他縱容慣了,任由這一張嘴顛倒黑白,埋沒真相,神毓逍遙才變本加厲,胡說八道。也無怪“法儒無私”這四字,最後他都無顏擔當了。

“那我們先去哪兒,不然回仙門看望小默雲?先前他都來信好幾回了,怕是我不在這段日子,他更是殷勤。哼。”說著說著,神毓逍遙竟忽然吃起醋,炯炯目光,牢牢地鎖住他,“你信裡都回了些什麼?”

“還壓在盒中,尚未回信。”

“咦?你怎麼不給他回信,這不是要急死小默雲了?”

“畢竟相思不曾閒。”

他說得坦然,反叫神毓逍遙無詞了,張嘴半天,才找回聲音,勉強應道,“一段時日不見,師弟越發地會說話了……”

“我曾在儒門任職。”

“呃……”一時答不上話,又覺哪裡不太對的神毓逍遙,沉默了片刻,最後只得又說了一句,“反正,我也很想你。”

“嗯。”見神毓逍遙回過神來,作勢要湊上來,君奉天指尖輕輕地點在他的唇上,說道,“你該休息了。”

“我不困。”

“我困。”

“奉天……”

“趕一夜的路,你不累?好好休息,來日方長。”

“我真覺得奉天你越來越會說話。”神毓逍遙嘴裡嘟囔着,卻還是乖乖地趴回到他身上,閉上眼。不一會兒,君奉天就聽見身邊傳來平穩舒緩的呼吸聲,他低頭一看,這人居然已沉沉的睡過去,嘴角還噙一抹淺淺的笑,許是有個美夢。

他側過頭,吻上額前髮梢,微微一笑,“晚安,玉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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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時,床空了半邊,君奉天摸著尚有餘溫的被席,迷迷糊糊地起了身。

天光自簷下傾落,灑在獨坐窗下那人身上,暈出了暖洋洋的光,神毓逍遙一手扣著半墜未墜的外袍,一手提筆,於案前寫寫畫畫。君奉天走近去,替他撥開垂散的銀絲,小心地攏成一束,握在掌心中。他低頭望去,神毓逍遙正在他那畫上添着筆,細細勾出的,是伴在棠梨樹下,另一道身影。

兩個人並肩站在,“神毓逍遙”手上拈了朵梨花,“君奉天”挨近了花瓣尖,低眉輕嗅,情態親暱。

“奉天,你這畫有缺,我昨晚見着時,就想這麼做了。”神毓逍遙勾寫得隨意,與他原先描摹得仔細的風格似有相違,卻不知為何,他竟瞧著順眼,比先前要好,便“嗯”了一聲。

那人擱下筆,整個人往後一挨,身體的重量都交付到他身上,君奉天順勢攬住了他,穿過袖擺,提筆落字。寥落幾筆,恰是“人間此世共逍遙”。

“如今這畫,可算圓滿了?”

代替的答案的,是輕淺的笑聲,和伴著笑,貼上來的溫軟雙唇,彷彿真是,再圓滿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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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刪改了好多次才寫出來的,早知道我就寫溫泉梗算了!就很氣!

可能是因為官方爸爸實在太甜了,想要寫點綿綿密密的小相思都寫不出來這種感覺,幹,玩不過官方,感覺官方都這樣了,同人真的很難做!很難做!

所以請讓官糖來得更猛烈些,讓我們挑戰自我吧XDD【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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